自奔辽东去了。长卿、日月同送素臣回来,日月自去收拾行囊,挈眷回籍。长卿在本衙门给假两月,要亲往吴江寄书,因向亲友借贷盘费不出,典去了半宅房子,耽搁至九月十九日,方得起身。带一老家人洪年,雇着长行牲口,到扬州换船,直至吴江,问到素臣门首,只见门上贴着吴江县的封条,吃了一惊!根问邻居,俱说是:“报了保举的一日,合家搬避,不知去向。”长卿疑惑不定,且寻饭店住下。
次日,问到双人家中,只见墙门内高贴红单,上写:贵府相公余玉冰,中式戊子科应天乡试第二十八名字样。长卿见双人高中,心中甚喜,忙叫洪年投帖进去。里边走出老苍头来,说道:“家爷到南京谒见房师去了。老主母又有小恙。老爷是那里来的?有甚说话?待老奴传进。”长卿道:“我在京中下来,一则拜贺你主人;二则要问那文素臣老爷的家眷,现在搬往何处?”这老苍头不等长卿说完,慌忙摇着头道:“不知道,不知道,连影子也不知道!请老爷别处去问罢。”连连的摇着头儿,竟自进去了。长卿气得发昏,暗忖:这老奴怎如此放肆?待要发作几句,却因与双人相与,兼知他令堂有恙,不敢造次,只得走了出来。想起素臣的堂叔何如并好友景日京,因逐家去访问。那知何如、首公与双人同榜中了,俱往南京。心真无外,久经游学。日京小试不利,七月初间的出门,连家中都不知所往。梁公、成之出场之后,即结伴进京去了。只剩一敬亭在家,三日前,又被江西提学接去讲学。累这长卿连日寻访,杳无下落,各家门上,俱像约会定的,一说到素臣家眷,都变色摇头,连声拒绝。长卿又气又急,惊疑不已。这一日清早起来,正打算城隍庙中去求签,只见双人家中那苍头从外面问将进来,长卿正待叫应,询其缘故,却随身就是几个青衣人,一拥而入,把长卿主仆二人一索锁住。正是:
弓弦入酒疑蛇影,鱼服潜龙困豫且。
●第三十六回 柯知县平白地放出杀人心余夫人半青天伸下拿云手
长卿勃然大怒,洪年又吓又气,骂道:“你这班瞎眼的狗才,这等可恶,怎敢锁起俺老爷来?”那锁着长卿的差人,便是手软,脸上都失了色!却被一个瘦骨脸的喝道:“咄!看他晦气脸儿,也像个老爷吗?这班贼骨头,都是铁嘴豆腐脚,到当官夹起,就装不的那腔了!”长卿气得目睁口呆,一句话也说不出,由着他簇拥到一个衙门里来。长卿估去是巡检典史的衙署,虽是极气,转觉好笑。只听得当当的三声云板,吆喝一声,簇拥着一个官出来。差人上去禀道:“捕役们奉着牌票,缉拿盗贼,本县的案件还不打紧,第一是德州河里劫夺宫妃,东阿地方邀截皇贡的响马,合那厦门、乍浦、天津、登莱一带杀官劫商的江洋大盗,广捕协缉的文书雪片下来,追比得那般利害。几日前,来这两个人,面生可疑,捕役们跟着他ε探,遍吴江县里,通没他一个相识,拣着几个大墙门进去,都被里边罗唣了出来。这一个算是家人,却没一些规矩,在店里同铺睡觉,同桌吃饭。若说是做客的,并没银货;是投亲的,并没认识;是医卜星相,并没招牌;是游学,并没住札;是访事的,并没线索;是山人黑客,并没荐拾;每日在街闲撞,没一人拱手,没一处招留;装着主仆,又是猫鼠同眠;打着京腔,又带着南方语气;若不是盗贼引线,就是撞钟太岁。只严审他,便知端的!”
那官儿把头点了几点,喝道:“你两个什么人?为何这等放肆,见了本厅,还直立着不跪?”长卿笑道:“你不跪也就够了,怎要我学生跪起来?你多大前程,敢于纵役诬拿,冒犯官长!”那官儿登时紫涨了面皮,把一嘴线胡子都往上翘起,冷笑了一笑,说道:“好大胆的光棍,你敢笑我老爷官卑职小!可知我衙门虽小,法度却利害哩!我爷老在兵部办事一二十年,那一件古怪事没见,那装幌子,支空头,偷天换日的拐棍,历任以来,也不知夹死了多少!你明明是歹人,却扯着大架子来吓唬人。快实说上来,还可从宽发落;若解到堂上去,你就该死哩!”长卿大笑道:“堂上官儿又是我大!我久闻这柯浑的大名,正要问他纵属殃民之罪哩!”那官儿瞪着两眼道:“这光棍怎这般作死,连太爷都冲撞起来!”一面吩咐众人,一面去禀见县官,将拿获长卿缘故,备细说知,又加些激怒的话头,气得那知县暴跳如雷道:“那拐子真是该死,且给他一个下马威再处!”于是立刻坐堂,带长卿主仆上去,把棋鼓乱敲,喝道:“你是何方太岁,那处神奸?怎见我老爷,还是这般大模大样!快跪下去,把实情供来;若有半点支吾,便夹死你这奴才哩!”一面吩咐,快拿夹棍,取头号板子伺候。长卿微笑道:“你也算一个正印官儿,怎这般糊涂?把一个现任职官,认作神奸太岁,来由也不问一问,便是夹棍板子,满口胡柴!怪道学生在京,就闻你大名唤作柯三夹哩!学生别无口供,只送我到敝世兄马负图衙门,便知来历!”
这几句把柯浑顶得呆了!这马负图、名文升,是南直隶巡按,新放出京,到任后,即访知柯浑款迹,欲登白简;因抚军受柯浑重贿,竭力弥缝,方免特纠,令其改涤肺肠,以赎前罪。正在栗栗危惧之时,忽闻长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