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璇姑满面失色,忙跪下去,哭道:“哥嫂要折死我了!请起来商议。”大郎道:“不用商议,只求你允了,哥嫂才放心起来。”璇姑兄妹姑嫂之情最重,忽见哥嫂屈膝,欲了自己终身,不觉痛泪直下道:“但凭哥嫂主张!”大郎夫妻方才起来。欢天喜地的,一面收拾酒肴,一面打扫房屋;将璇姑一张床,移至外间,有两座箱子,一张梳头台,一张条桌,一个面架,一张椅子,一张机子,一齐皆用水擦洗。床上要铺起鸾吹送来的被褥,石氏打开看时,却是两个洋布大包,包着一条凤穿牡丹五色绒毛毯,一条天蓝贡缎八六全床绵褥,一条松花色绫褥单,一条闪绿红锦面子,清水杭绸夹里,中间夹着通照湖绵的薄被,上面冒着一段无色八丝缎子冒头,一条六幅杭绫被单,一个绿套青妆的缎枕,大红枕顶,两头绣着芙蓉丹桂,一条洒线团花的大红缎子床围,一顶元色宦绸上沿,大红绉纱围的帐子,面前垂下四条画花白绫飘带,带上扣绊俱全。大郎一面张设,一面赞叹道:“终是大衙门里出来的,与众不同;这样铺盖,休说没有睡过,连眼里也没瞧见!我常笑那富贵人没些见识,他却也受这般痴福!”石氏道:“这是姑娘的福气,头一夜就有这样采头,都爷来送这做亲的床铺哩!”
璇姑正在指着铺设,听了这话,把脸就涨红了,要走开去。石氏一把扯住,说道:“如今在我们家里,一会要你去就他,不可害羞!文相公若有推托,还要认真去温存他哩广大郎道:“一来完了哥嫂心念;二来结果他终身;这是一桩大事,你既允了,就要依着嫂子的话,不可单作孩子气的!”石氏道:“文相公相貌,定然发达,将来夫荣妻贵;今日这一副枕顶上绣着的,便是预兆;到那时节,才知道哥嫂的主意不错哩!”大郎道:“闲话少说,你看妹子头上,都是些灶灰,你也该替他梳洗梳洗。”于是,石氏撮哄着璇姑,重复梳洗,略施脂粉,换了一身济楚衣服。石氏细看一看,但见:
髻挽乌云,仿佛巫峰神女;裙拖绿荇,依稀洛浦灵姝。元精含玉兔之光,目注一泓秋水;秀气撷青冥之色,眉横两道晓山。笑看万丈银河,欲夺天孙之锦;胸罗二十八宿,常腾宝婆之辉。喜孜孜满面春风,已向床前擎雀舌;羞怯怯一腔心事,还从帐里吐丁香。如山面重,岂甘抱此衾?似海情深,无奈何他兄嫂!
石氏笑道:“真个人要妆梳,姑娘这会子就精采了许多;明日开出面来,不知如何标致哩!”璇姑羞得红了粉颈,抬不起头来。石氏道:“不是专和你说顽话,姑娘面太重了,停会却使不得闺女性儿。”大郎道:“你嫂子说的是,这须要屈你这一遭儿!”当下收拾刚完,恰值素臣回来,因房中箱子桌椅,都洗抹干净,再配着那一副铺陈,五色陆离,鲜明夺目,蜡烛照耀,不同如豆灯光,觉得房屋都焕然一新了。素臣睹物思人,想着鸾吹情意,平添出一种凄其,十分怜惜。大郎早搬出鸡鱼果肉之类,斟上酒来。素臣令大郎同坐,大郎道:“小人怎敢!”素臣笑道:“刘兄,你日后要向凌烟阁上标名,今日岂不可与我一介寒儒同坐?”大郎惶恐谦谢,只得移过那椅子,陪在横头坐下,竭诚相劝。素臣连日惊吓奔波,水沉火燎,困惫已极;此时才得安心饮酒。兼之大郎感恩戴德,说的都是些着肉痛痒之言,亦且性情洒落,议论爽快,与素臣又谈得投机;正是:酒落快肠,不觉饮够十斤多酒。素臣早晨吃了些糕点,一日竟没吃饭。大郎这酒味虽醇,却有力量,不觉酣然沉醉,坚辞不饮。大郎斟了一大杯,跪在地下,说道:“求相公干了,小人才敢起来。”素臣一面搀扯,一面接过酒杯,一饮而尽,说道:“如今是再吃不得,要去睡了。”正立起身,只见石氏也捧着一大杯酒,要跪下去。素臣连忙止住道:“我吃罢了!”又强把这杯酒,望喉咙里直倒下去。那肚里的酒,就往上涌起来,一时脚步乜斜,望床边摇摆上来。大郎又令璇姑,拿了一大杯酒,在床前拦着素臣跪奉。素臣已入醉乡,糊糊涂涂的,把璇姑扯起道:“兄不必,我吃就罢。”一手捻住璇姑纤手,一手举起大杯一仰,有半杯仰人口中,有半杯淋漓衣领、地板之上,酒杯放下,身子望后要倒。石氏接过酒杯,指点璇姑,疾忙扶住,挪至床沿坐下。大郎问:“可用饭?”素臣含糊道:“不了。”身子一面倒下。石氏与大郎,慌忙收拾干净,又换了一枝红烛,璇姑也跟出房来。石氏道:“姑娘快些吃饭,好进房去睡。”璇姑红了脸,道:“我饭是不吃,却到底不便进去!”大郎道:“你又来了!我方才怎样和你说的,快不要孩子气。”石氏忙把璇姑推人房中,把门扣上。璇姑道:“我还没洗手脚哩!”石氏道:“这倒是要紧的,房里有小脚盆,我递一盆热水进来就是。”当即打了热水,把炊就的一壶茶,坐人茶桶,开门递进,仍复将门反扣而去。正是:
明珠照海神龙戏,锦被漫天彩凤愁。
●第七回 绣被寻着猛放登徒色胆 危崖勒马惊残倩女香魂
璇姑看素臣时,已经脱人被中睡了,衣裤等物,乱卸在被褥之上及床前地下,因把地下落的,先拾了起来,一并放在床上。自去洗了手面,除去钗饰,把脚盆安放竹笆那边,将面水倾入净了下身。安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