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追得上,这白相公是追不着的,昭庆寺那样高屋,兀自跨上跨下,像阶沿石一般,就骑着快马,可也赶他不着哩!正走回来,只见远远一匹马,出着辔头,飞也似一般跑来,喊道:“未管家,可曾见白相公?”未能看时,认得是县里家人,说道:“去远了,赶不及了!”那人道:“老爷吩咐,必要赶转,送银子与他,还有要紧话说哩。”未能回头看时,已是跑出城去,只听见铃声响了。未能缩住了脚,暗忖:是这样跑法,只怕还赶得及!复身到城门边去候信,到晚来杳无音耗,去留城门,管门人道:“今日是一夜不关的了,要等方才那骑马的酆爷赶了什么白相公转来,才许关城哩。”未能放心,忙赶回家,与鸾吹说知。鸾吹、素娥都喜道:“有甚要紧说话?只赶得回来才好。”吩咐厨下给饭,未能吃饱,点着灯笼,仍到城门边候信。直候到三更天,才见那匹马踱回来,忙问:“可曾赶着?”那人睁眼看了未能一看道:“那里赶得着,就像腾了云去了!我赶出城时,路上人都说,差十里路;那知直赶到夜,问着人,还说是十来里;这马到夜是不肯跑了,除非赶到京,才赶得着哩!”未能道:“我说是赶不着的哩!”各自回家复命不提。
又李当日足不点地的,走了半夜,走有一百多里路,在路旁一个古庙里歇了,也没解开铺盖。约有半更天光景,更是耐不得了,又起身,走了有四五十里,天才大亮。身边摸出几十文钱来,买点心吃了。又走到九江府,渡过江去,又渡过濯港,担搁多了,只走了一百七十里。到黄梅县地方,天色已晚,各家都上火了。因想:欲速则不达;如此走法,怕乏了,反不妙!还是雇骡接力,夜里也睡一二更天方好。主意定了,就下了饭店,打算雇骡。店家道:“直要过了庐州府,到宿州、桃源一带,才有骡雇哩。沿路若撞着回头骡子,更是便宜;若雇紧包程,须十两一头;不如骑站驴便宜,也是快的。”又李想:雇包程的好;打开被囊,却并没银钱,路上没有解动,定是他们忘记的了。忙把顺袋翻转,倒出家中带的盘费,钱文药物以外,约有八九两银子,想那包程是雇不成的了;且骑站驴趱路罢。
走了五日,才到红心驿地方,问明设有站房,那日就往站房里歇了。那知又李是骑不惯小牲口的,那驴又骑不动,要跌仰下来,紧勒一勒驴口,又勒破了,到了站里,费尽唇舌,赔了一二百钱。站驴又雇不成了,恰遇着一群回头骡子,讲定五两银子,送到京中。又李大喜,连赶了几日辔头,那骡再支不住,伏在地上,只顾喘气,总不起来了。后面骡夫赶来看见,打了几鞭,见打不起,知是真病,滚在地下,乱哭乱嚷道:“死了我了!”又李心上更是着急。别的骡夫道:“这不是哭的事,大家帮着扛起来,撮弄到前面店里,去请兽医看视。”那骡夫来要药钱,说:“医好了,大家没事;若是死了,就不得开交哩!”又李数钱给与,看着日色,只顾跌脚叹气。那骡吃下药去,没甚动静,兽医说是:“夜间吃料,就有救了!”又李着急道:“我不追你的银子,我自去了!”那骡夫嚷道:“我这骡直几十两银子,生生被你打死,你倒说得好太平话儿!”又李气破胸脯,只得等了一日。到半夜里,骡夫大哭大喊起来,那骡已没有气了!店家人等都来劝讲,讲换钱剩下的二两多银子,一条夹被,两件锦衣,都准折了,算赔一半骡价。打了停当,已是四更天气,提了被囊,竟出店门。一路反是侥幸,亏得早死了些;又恐那骡实系赶急而死,心里复是不忍!
走到日出,已是滕县地方。第二日,宿在东平。想着:盘费将完,前去七十里,就是东阿县了;叶奇等尚未归正,不义之财,不可假贷;亦且怕有担搁,误了正事!四更起来,便往小路抄去,那知路杂难行,夜间更没人问,走了十里,倒错了八里,急得满心火发!抄出高堂州来,整整的走了三日。这日赶到德州,因无盘费,一日竟未吃饭,觉道疲乏,将晚就下了店。店小二道:“爷还是进京的?还是去瞧‘大言牌’的?若是瞧‘大言牌’的,就替爷预备早饭哩。”又李道:“是进京的,谁要瞧什么‘大言牌’”小二答应去了。又李净过头面,往后面去解手,心里筹画盘费,想更无别法,只有当大衣服的了!恰被侧首小房里,一盆水直倾出来,冲着地下灰土,又李缩脚不及,把两只鞋子溅了一片都是泥水。又李道:“什么人,眼睛都没有的?”只见屋里跑出一个人来骂道:“你又是有眼睛的?敢开口骂人么?”就是一拳,望着又李劈面打来。又李侧过头脸,说:“不要动粗,我也没有骂哟。”那人道:“咱学动这一遭儿粗!”又是劈面一拳。又李闪过,笑道:“真个要打么?”那人道:“算你乖,且着咱这一腿!”又李更不耐得,将脚照准那腿,轻轻一洒,那人已是跌倒,嘴里喊痛。只听旁边看的许多骡夫,车夫,唿哨一声,蜂阵般裹上。被又李提起一腿扫去,早扫跌了两三个,其余的往各房里乱跑。又李放下手里这人;却一个头眩,倒在地下,绝不动弹。那些跑的、跌的驴夫、车夫,重复裹来,发喊道:“打死人了!”
这一声喊里,却把合店客人,一齐惊动,赶出房来。只听见一个人叫道:“那不是素兄么?”又李把那人一看,大喜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