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说苏云受了金台嘱托去接徐氏,云中燕、书信为凭。大娘也不介怀,便除座化材,抱骨还乡。收拾了衣箱物件,一同上路,径往贝州。那知行到孟家庄又要受灾了。讲到金台杀了孟龙夫妇,剿除巢穴之后,尤龙女有个妹子,名唤飞龙,同了丈夫张蛟占了孟家庄二十里江面,招集喽啰百外,打劫过往经商的财帛,旁若无人,肆无忌惮。讲到飞龙女的本事,比了尤龙女的本事又好,张蛟与孟龙的本事相去不远,几次官兵已不能剿捕。苏云的船只离得孟家庄五六里路程,已是红日衔山的时候了。苏云叫道:“把船停了罢,到来朝天晓再行便了。”徐大娘巴不得今宵就见娘亲,故而说道:“不必停泊,多一程好一程。”船家听了娘娘的话,动橹再行。等到日下西山,明月光皎,那过往舟船一个勿有。只听得前边隐隐的唱歌声音。两只小船划将过来了,船中多是强人,喊道:“来船住着。”苏云问道:“做什么的?”答道:“俺们乃孟家庄上的好汉,留下买路钱来,容你们过去。”苏云道:“啊呀呀,不,不,不好了。”急得苏云双手乱搓,说道:“我是原晓得的,夜行恐有强徒。到底妇人没有主见,此时叫我如何是好?”只得乱叫大王,说道:“船中财帛一些勿有,放过长江叨恩不浅,强如吃素造桥。”列位,自古云:强盗硬心肠,凭你千求万告终无用的。那两只划船把着苏云的船只挤在中间,两旁边跳过七八个梢长大汉,两个手中拿了雪亮钢刀,唬得苏云魂飞魄散,抖做一团。娘娘母子二人发抖不住,躲到了梢上去了。船上人牙齿相打,一齐在那里念佛。一众强徒只顾搬物,剩只空船。幸喜不曾伤人性命,过船划桨而去。苏云看见强徒去了,便叫苦连天说道:“啊唷,强盗啊强盗,你们抢了别人的东西尚好商议,抢了我们的东西是罪过得紧的呀。你看他们飞也似的一般去了,如今叫我怎生是好吓。”答转身来叫声:“徐大娘,强盗已经去了,箱笼对象抢得精光,如今不妨事的了,走了出来罢。”大娘道:“啊唷,苦啊。”苏云道:“自己没有主意,叫苦也无用的。”此刻娘娘抖尚未完,小官官也唬坏了。舱中一看,好生心伤。抢得来一物无留,大家咬牙切齿的骂。苏云开口说道:“我是原说天色晚了住了船罢,你说不要停,说什么赶一程好一程,贪心不足,逢着强盗,抢得精光。”大娘懊悔不及,两泪纷纷哭个不停:“啊呀,不好了口虐。”苏云道:“又是什么?”大娘道:“丈夫骨殖一包在于箱内,也被他们抢了去了!”苏云道:“呀,啐!值钱的尚且抢完了,几根白骨什么希罕。”大娘哭道:“啊呀,官人阿,你虽无好处与我,总是夫妻,有苦同当,身遭大难,染病归天。奴家守节受苦,几番欲还乡井,只为举目无亲。亏得同胞兄弟到来,方能抱骨回家。那知此地逢着强盗,什物箱笼多已抢光,连你骨头多去了,做妻的怎不心痛。”娘啼子哭,恨不跳在江中。忽又舟子嚷道:“啊唷唷,唬杀唬杀,摇船生意做十八九年,钻船贼也勿曾撞着一个。再勿料到了此间强盗上的。还好,还好,我的物事多在梢上,勿曾抢去。哙,大娘娘勿要哭,我里要开船哉。”大娘道:“且慢开船,寻个所在泊住了再说。”舟子道:“赶一程好一程,开船哉。”苏云听说,忙立起来叫道:“船家且慢,快快将船停泊,且到来朝天晓再行便了。”舟子道:“如此,塘岸上去停船罢。”便推过船头,搭转艄来,江塘泊住。那船家被褥铺在艄上,芦席拿来遮好,宽衣睡去。
  再说孟家庄上,大盗张蛟把徐大娘船内的箱笼件头尽行抢去,只道财帛甚多,那知多是不值钱的,还有一包白骨。张蛟吩咐撩入江心,也是徐堂的生冤死劫,定数难逃。
  丢下了孟家庄,再说苏云的船只泊在江塘岸边,母子二人痛哭不休。苏云叫声:“大娘子,事已如此,不必哭了,等到来朝天晓,开明对象去报官查捉,自然大盗一齐捉住,严刑拷打追赃。”娘娘只得听他的话,收了眼泪,说道:“啊呀,老伯阿,不知这班强盗那里来的?这等利害!”苏云道:“你方才不听见强盗讲么,他说『孟家庄好汉在此。』我只要告明孟家庄,自然官府捉得着了。”娘娘听了苏云的话,呀道:“我记得从前兄弟说过的。”苏云道:“我家女婿与你讲些什么来。”娘娘道:“他说令爱姑娘与刘小妹、貌多花寄住何其家内,被孟家庄强盗孟龙抢去,是我兄弟一人剿除盗穴,救出三人。不知如今又是那个没天理的在那里为强盗了,无法无天,这等狠心打劫奴家物件。”苏云听说,答头想道:“我也记得从前贤婿讲过的,方才仓促之中忘记了,如今说起来却不差。若得贤婿在此,待他杀尽孟家庄。”娘娘道:“啊呀,老伯,如今抢得干干净净,柴米全无,怎生是好?”苏云道:“且到明日再行打算。”娘娘越想越孤凄,虽只苏云如此说法,只怕追赃两字不易。这一晚母子双双多不曾睡。
  苏云在外边舱内和衣睡下,翻翻覆覆。听得江塘岸上三回鸡鸣报晓。少停,渐渐东方发白,一看,日淡天昏呀。苏云道:“今日要下雨了。”便叫船家烧水洗脸过了,别了徐氏上岸,先要去寻地方。便动问旁人,那人也问道:“老人家,寻取地方所为何事?”苏云一一告诉。那人道:“啊呀呀,老人家,若说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