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母在家日日思儿,常常两眼含泪。幸亏大妹贤能,苦进良言解劝。又亏了马荣为人极好,如比亲生一样。又亏王则、杨豹常来看望解劝。那一日,金母正在心焦,忽然王则来了,叫声:“伯母,二弟在江西有数十英雄劫牢救出来,已经逃到他处去了,如今有旨意下来,画影图形拿捉众人。贝州昨日到的文书,故而小侄特来通信。”金母听说,叫声:“贤侄,我儿有罪于身,如今又是劫监,岂不是火上添油,罪又深了?万一在他方拿住,仍然性命难保。”王则道:“啊,伯母,吉人自有天相,那里虑得这许多吓?活得一年好一年,这是二弟为人非比寻常,况且他朋友弟兄极多,何方不可去呢?母子终有相会日期,骨肉团圆,合家欢喜。侄儿不得多耽搁,就要到衙门了。”便带上大门,匆匆走到州前伺候。本官坐堂完毕,同朋友说道:“啊伙计,我想金台这个人真不好好的。在着本衙做做马快,趁几个钱,养养母亲,快快活活的过了日子,岂不是好?要在外边七颠八倒,做这些什么勾当吓。离乡已久,丢下家中,如今未知逃在何方。本官昨日面谕我道:『捉住金台者重赏纹银五百,有人贿放金台者一体收监问罪。』”伙计道:“哥啊,本官呢,承上而下,不得不如此吩咐。我想金台目下不落海,定归人所不到之地,躲得干干净净的了,决不回来的,只好丢在旁边。王头儿与他又是好友,我们何必做难人呢?”王则道:“是啊,伙计说得有理。多少役人,大家多是一心,阳奉阴违,不去上紧拿捉。”列位,若讲王则,乃是贝州一个马快头儿,做人能干,而且见识高广,在朋友面上再不刻薄,总宽厚几分。别的衙役有了什么疑难公事办理不来,总要问王则,王则再不冷看,怎长怎短提拨分明,一办就妥。所以在衙门内,百余人多是奉承王则的。只要王头儿说了,无有不依的。就是这些人做生涯的,也把王则十分叫好。所以贝州一郡,“王则”两字普普有名的。
  那日,王则伺候本官早堂过了,空闲无事,一个人打从衙门西首信步而行,看看野景,玩耍玩耍。不知不觉走了一里多路,那地名叫火义街,只见准百多人打成一个圈子,你说希奇,我说咤异。王则一想,又是变戏法的。不免上前一看便知分晓。便走过来,见一个少年女子,年纪不过十八九岁,俊俏身材,尖尖嫩手,三寸金莲,容貌极美,宛然仙子下降,实则就是胡永儿。王则顿然呆想道:妇人我也曾见过多多少少,从不曾见这样天姿的美女。又见这些闲人你一句我一言,多称:“奇怪,泥蜡烛多能着火,这也有趣得紧了。”这旁边一人混名叫晒干死虼蜢,一只手搭在水浸螳螂的肩上,轻轻说道:“兄弟,这个小娘真好。不知肯做生意否?”答道:“阿哥,他若肯做生意,你要那木尽?”死虼蜢道:“与他睡觉。”水浸螳螂道:“勿要罨勿清。”这位姑娘虽只年轻,但看他非常正经,并无一点油气。又听得娇滴滴叫声:“列位大爷们,烛儿虽是泥做,比着油浇的又明呢,只卖六钱一对,价钱不贵。”看客多道:“勿信,勿信。泥蜡烛那里能点?哄钱生意,勿来上你的当。”永儿道:“啊,大爷,你若不信就去取个火来,当面点与你看。如若点不着,一齐打掉了,不要你赔。”一人道:“如此,待我去拿火来。”那人去不多时,火儿取到。胡永儿五指尖尖取了蜡烛,含笑点火。“大爷你看如何?”那人道:“咿哈哈哈,当真点得着火,比油浇更亮。大家买,大家买,勿买勿是人。咋咋咋,铜钱,铜钱。”一人道:“先是我来,先是我来。”那些人多是你要先,我要先,大家争买争付铜钱。三个钱一枝,五个钱一对。只得两个时辰,登时卖得干干净净。烛店之中多气坏了,一日不曾发利市,人人恨这女人。那时胡永儿准百条泥烛已经卖完,人皆散去,单留王则一人呆呆立定。有一句古话说道:色不迷人人自迷。王则想道:不知这位姣娘住在那里?不知他家中可有亲人在否?又不知他家中可有弟兄?也罢,我只得今朝老脸上前问问便知了。主意已定,笑微微道:“啊,小娘子,泥烛焉能点火?莫不是骗人钱钞么?”小狐狸口中不说,暗思道:“母亲叫我寻王则,借卖烛为由在此耽搁,却却今朝遇见了。难道与他真是夫妻?”便怪眼睃睃,把王则一看,引得他三魂六魄高飞云霄。列位,讲到妖怪,原不是好惹的东西。那王则本来是个光明男子,今日见了永儿之面就有几分留恋。又被永儿这双俏眼一连几睃,王则心中已有几分胡思乱想,口角流涎,面如火热。永儿娇滴滴声音叫声:“客人啊,我并非泥货哄钱,只为从前曾遇仙人,曾将妙法传授。还有诸般妙法呢,只因母亲年老,哥哥残疾,度日如年,苦不可言。故而奴家无计可施,只得舍着脸儿到着这里卖烛趁钱,拿到家中去度日。客官休得多疑,实不是骗人钱钞的。”王则道:“原来小娘子曾遇仙家传授妙法,故而能将泥变烛,卑人不知其细,失言唐突,望勿见罪。”永儿道:“好说。”王则道:“但不知小娘子上姓?”答道:“奴家姓胡。”王则道:“住在那里?”答道:“客官休得问我,日后自然知道的。”就把卖下烛钱收在篮中,立起来,正正衣衫。临行之时又将怪眼把王则一睃,慢步转弯去了。此番王则心迷了,欲要与他说话,犹恐旁人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