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嫂嫂!【潘失嫂嫂之道矣,又称嫂嫂者何?尊之也。何尊乎嫂嫂?尊之所以愧之也。尊之所以愧之奈何?彼固昵之,我固尊之,彼或怵然于我之尊之,
  当怵然于己之昵之也。君子修春秋,莫先于正名分,亦为此也。】休要恁地不识羞耻!”【只一句骂杀千古,武二真正神威。】把手只一推,争些儿把那妇人推一交。武松睁起眼来道:“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男子汉,【字字响。】不是那等败坏风俗没人伦的猪狗!【字字响。】嫂嫂【再叫一声。】休要这般不识廉耻!【再申一句。】倘有些风吹草动,【直长时期到底,写尽武二神威。】武二眼里认得是嫂嫂,拳头却不认得是嫂嫂!【奇绝之文。○自有嫂嫂二字以来,未经用作如此句法,真乃嫂嫂扫地矣。】再来,休要恁地!”【数语极表十二神威。】那妇人通红了脸,便掇开了杌子,【绝倒。】口里说道:“我自作乐耍子,不直得便当真起来!好不识人敬重!”搬了盏碟自向厨下去了。武松自在房里气忿忿地。
  天色却早未牌时分。武大挑了担儿归来【眉批:武大归来,两边按留不住,另作一篇小文读。】推门,那妇人慌忙开门。武大进来歇了担儿,随到厨下,见老婆双眼哭得红红打的。武大道:“你和谁闹来?”那妇人道:“都是你不争气,教外人来欺负我!”【既是外人,如何又叫他三十九遍叔叔。】武大道:“谁人敢来欺负你!”妇人道:“情知是有谁!争奈武二那厮,我见他大雪里归来,连忙安排酒,请他吃;他见前后没人,便把言语来调戏我!”武大道:“我的兄弟不是这等人,从来老实。【方才说只问哥哥,今果然也。】休要高做声,吃邻舍家笑话。”武大撇了老婆,来到武松房里,叫道:“二哥,你不曾吃点心,我和你吃些酒。”
  武松只不做声,【一歇。】寻思了半晌,【又一歇。○二句不得连气读下。】再脱了丝鞋,依旧穿上油膀鞋,著了上盖,带上毡笠儿,【前脱时从上而下,今着时从下而上。】一头系缠袋,一面出门。【活画,画亦画不出。】武大叫道:“二哥,那里去?”也不应,一直地只顾去了。【瞥然去了。】武大回到厨下来问老婆道:“我叫他又不应,只顾望县前这条路走了去,【十字活画出呆子来。】正是不知怎地了!”那妇人骂道:“糊突桶!有甚么难见处!那厮羞了,没脸儿见你,走了出去!我也不再许你留这厮在家里宿歇!”【那厮这厮,即叔叔也。】武大道:“他搬出去,须吃别人笑话。”那妇人道:“混沌魍魉!他来调戏我,倒不吃别人笑!你要便自和他道话,我却做不得这样的人!你还了我一纸休书来,你自留他便了!”武大那里敢再开口。【活武大。○与后句照耀看。】
  正在家中两口儿絮聒,只见武松引了一个士兵,拿著一条匾担,迳来房里【瞥然又来。】收拾了行李,便出门去。【瞥然又去。】武大赶出来叫道:“二哥,做甚么便搬了去?”武松道:“哥哥,不要问;说起来,装你的幌子。你只由我自去便了。”武大那里敢再开口,【活武大。○两句照耀,故妙。】由武松搬了去。那妇人在里面喃喃呐呐的骂道:“却也好!【三字起得声态俱有,活画出淫妇情性来,正不知耐庵如何算出。】人只道一个亲兄弟做都头,怎地养活了哥嫂,却不知反来嚼咬人!正是‘花木瓜,空好看’!你搬了去,倒谢天谢地!且得冤家离眼前!”【如闻其声。】武大见老婆这等骂,正不知怎地,心中只是咄咄不乐,放他不下。【活武大,又好武大,读之不觉悲从中来。○嗟乎!世人读诗而不废棠棣之篇,彼固无所感于中也,岂不痛哉!】
  自从武松搬了去县衙里宿歇,武大自依然每日上街,挑卖炊饼。本待要去县里寻兄弟说话,却被这婆娘千叮万嘱分付,教不要去兜揽他;因此,武大不敢去寻武松。【按下,妙手。】
  捻指间,岁月如流,不觉雪晴。过了十数日,却说本县知县自到任已来,却得二年半多了;赚得好些金银,【此句不算调侃,正算作通病矣。】欲待要使人送上东京去,与亲眷处收贮使用,谋个升转;却怕路上被人劫了去,须得一个有本事的心腹人去,便好;猛可想起武松来,“须是此人可去。……有这等英雄了得!”当日便唤武松到衙内商议道:“我有一个亲戚在东京城里住;欲要送一担礼物去,就捎封书问安则个。只恐途中不好行,须是得你这等英雄好汉方去得。你可休辞辛苦,与我去走一遭。回来我自重重赏你。”武松应道:“小人得蒙恩相抬举,安敢推故。既蒙差遣,只得便去。小人也自来不曾到东京,就那里观看光景一遭。【竟似对友生语,不似对上官语。】相公,明日打点端正了便行。”知县大喜,赏了三杯,不在话下。
  且说武松领下知县言语,出县门来。到得下处,取了些银两,叫了个士兵,却上街来买了一瓶酒并鱼肉果品之类,一迳投紫石街来,直到武大家里。【瞥然又来。】武大恰好卖炊饼了回来,见武松在门前坐地,叫士兵去厨下安排。【武大眼中如画。】那妇人余情不断,见武松把将酒食来,【随后天手蹴出余波,相似是文情如谷。】心中自想道:“莫不这厮思量我了,却又回来?……那厮一定强不过我!且慢慢地相问他。”那妇人便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