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也活了六七十岁,眼里真个不曾见过这般好针线!”【数语于本文无谓,只是使一日不寂寞。】那妇人缝到日中,王婆便安排些酒食请他,下了一斤面与那妇人吃了;再缝了一歇,将次晚来,便收拾起生活,自归去,恰好武大归来,挑著空担儿进门。【不忘武大。】那妇人拽开门,下了帘子。【帘子十三。】武大入屋里来,看见老婆面色微红,便问道:“你那里吃酒来?”那妇人应道:“便是间壁王干娘央我做送终的衣裳,日中安排些点心请我。”武大道:“啊呀!不要吃他的。我们也有央及他处。他便央你做得件把衣裳,你便自归来吃些点心,不直得搅恼他。你明日倘或再去做时,带了些钱在身边,也买些酒食与他回礼,尝言道:‘远亲不如近邻。’休要失了人情。他若是不肯要你还礼时,你便只是拿了家来 ,做去还他。”那妇人听了,【数语于本文无谓,只是使画龙点睛大不寂莫,作文要照前顾后如此。】当晚无话。
  且说王婆设计已定,赚潘金莲来家。次日饭后,武大自出去了,王婆便踅过来相请。去到他房里,取出生活,一面缝将起来。王婆自一边点茶来吃了,不在话下。看看日中,那妇人取出一贯钱付与王婆,说道:“干娘,奴和你买杯酒吃。”王婆道:“啊呀!那里有这个道理?老身央及娘子在这里做生活,如何颠倒教娘子坏钱?”那妇人道:“却是拙夫分付奴来!若还干娘见外时,只是将了家去做还干娘。”那婆子听了,连声道:“大郎直恁地晓事。既然娘子这般说时,老身权且收下。”这婆子生怕打脱了这事,自又添钱去买些好酒好食,希奇果子来,殷勤相待。看官听说:但凡世上妇人,由你十八分精细,被小人意儿过,纵十个,九个著了道儿!【所以六婆不许入门,后世切戒之。】再说王婆安排了点心,请那妇人吃了酒食,再缝了一歇,看看晚来,千恩万谢去归了。【第三分光已有。】
  话休絮繁。第三日早饭后,王婆只张武大出去了,便走过后门来,叫道:【后门三。】“娘子,老身大胆……”【只说得四字,妙不容说。】那妇人从楼上下来道:“奴却待来也。”两个厮见了,来到王婆房里坐下,取过生活来缝。那婆子随即点盏茶来,两个吃了。那妇人看看缝到晌午前后。
  却说西门庆巴不到这一日,【陡然而出。】裹了顶新头巾,穿了一套整整齐齐衣服,带了三五两碎银子,【又带三五两碎银子。】迳投这紫石街来;到得茶房门首便咳嗽道:“王干娘,连日如何不见?”那婆子瞧科,便应道:“兀!谁叫老娘!”西门庆道:“是我。”那婆子赶出来看了,笑道:【第三十二笑。】“我只道是谁,却原来是施主大官人。你来得正好,且请你入去看一看。”把西门庆袖子一拖拖进房里,对著那妇人道:【此句拖着西门对着妇人,下句指着妇人对着西门,活画出婆子无数身分。】“这个便是那施主,——与老身那衣料的官人。”西门庆见了那妇人,便唱个喏。那妇人慌忙放下生活,还了万福。【第四分光又有。】王婆却指著这妇人对西门庆道:【婆子身分。】“难得官人与老身缎子,放了一年,不曾做得。如今又亏杀这位娘子出手与老身做成全了。真个是布机也似好针线!又密又好,其实难得!大官人,你且看一看。”【活画。】西门庆把起来看了,喝采,口里说道:“这位娘子怎地传得这手好生活!神仙一般的手段!”那妇人笑道:【第三十三笑。】“官人休笑话。”
  西门庆问王婆道:“干娘,不敢问,这位是谁家宅上娘子?”王婆道:“大官人,你猜。”西门庆道:“小人如何猜得著。”王婆哈哈的笑道:【第三十四笑。】“便是间壁武大郎的娘子;前日叉竿打得不疼,大官人便忘了。”【忽插入,笔头有舌。】那妇人脸便红红的道:“那日奴家偶然失手,官人休要记怀。”西门庆道:“说那里话。”王婆便接口道:“这位大官人一生和气,从来不会记恨,极是好人。”西门庆道:“前日小人不认得,原来却是武大郎的娘子。小人只认的大郎,一个养家经纪人。且是在街上做买卖,大大小小不曾恶了一个人,又会赚钱,又且好性格,真个难得这等人。”【贼人恶口,明明赞之,明明挤之,明明搊搊之,明明羞之。】王婆道:“可知哩;娘子自从嫁得这个大郎,但是有事,百依百随。”那妇人应道:“他是无用之人,【他字妙,无用字妙,如出香口。○好妇嫁得呆郎,第一怕人提起,气不得,不气不得,相似有此六字之苦。】官人休要笑话。”西门庆道:“娘子差矣;古人道:‘柔软是立身之本,刚强是惹祸之胎。’似娘子的大郎所为善良时,‘万丈水无涓滴漏。’”王婆打著撺鼓儿道:“说的是。”西门庆奖了一回,便坐在妇人对面。【第五分光已有,○写得绝倒。】
  王婆又道:“娘子,你认的这个官人么?”那妇人道:“奴不认的。”婆子道:【眉批:一段女夸。】“这个大官人是这本县一个财主,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,【绝倒语,真羞死人。】叫做西门庆大官人,万万贯钱财,【说出无个数目,绝倒婆语。】开著个生药铺在县前。家里钱过北斗,米烂陈仓,赤的是金,白的是银;圆得是珠,光的是宝。也有犀牛头上角,亦有大象口中牙。……”那婆子只顾夸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