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,一地里没寻处。街上有人说道:‘他在王婆茶房里和武大娘子勾搭上了,每日只在那里行走。’我指望去摸三五十钱使,叵耐那王婆老猪狗不放我去房里寻他,大栗暴打我出来。我特地来寻你。我方才把两句话来激你,我不激你时,你须不来问我。”【小贼。】武大道:“真个有这等事?”郓哥道:“又来了!【三字活画武大,神理都具。】我道你是这般的鸟人!那厮两个落得快活!只等你出来,便在王婆房里做一处,你兀自问道真个也是假!”【小贼。】武大听罢道:“兄弟,我实不瞒你说。那婆娘每日去王婆家里做衣裳,归来时,便脸红,我自也有些疑忌。这话正是了!【此一语,先有来历在前。】我如今寄了担儿,便去捉奸,如何?”郓哥道:“你老大一个人,原来没些见识!那王婆老狗恁么利害怕人,你如何出得他手!他须三人也有个暗号,【此等事郓哥固不得知,第耐庵又何由知之,诚乃博物君子。】见你入来拿他,把你老婆藏过了。那西门庆须了得!打你这般二十来个,若捉他的不著,干吃他一顿拳头。他又有钱有势,反告了一纸状子,你便用吃他一场官司,又没人做主,干结果了你!”武大道:“兄弟,你都说的是。却怎地出得这口气!”郓哥道:“我吃那老猪狗打了,也没出气处。我教你一著。【写来入情。】你今日晚些归去,都不要发作;也不可露一些嘴脸,只作每日一般。明朝你便少做些炊饼出来卖,【写来入情。○你便我便二字,皆略用一顿,活是孩子迟声慢口。】【眉批:你便我便,犹如大珠小珠落盘乱走相似。】我便在巷口等你。若是见西门庆入去时,我便来叫你。你便挑著担儿,只在左近等我。我便先去惹那老狗。必然来打我,我便将篮儿丢出街来。你便抢来。我便一头顶住那婆子。你便只顾奔入房里去,叫起屈来。——此计如何?”武大道:“既是如此,却是亏了兄弟!我有数贯钱,与你把去籴米。——明日早早来紫石街巷口等我!”郓哥得了数贯钱,几个炊饼,【又带炊饼。】自去了。武大还了酒钱,挑了担儿,去卖了一遭归去。
  原来这妇人往常时只是骂武大,百般的欺负他;近日来也自知无礼,只得窝伴他些个。【世人知之。】当晚武大挑了担儿归家,也只和每日一般,并不说起。那妇人道:“大哥,买盏酒吃?”武大道:“却才和一般经纪人买三碗吃了。”那妇人安排晚饭与武大吃了,当夜无话。次日饭后,武大只做三两扇炊饼安在担儿上。这妇人一心只想著西门庆,那里来理会武大做多做少。【好笔。】当日武大挑了担儿,自出去做买卖。这妇人巴不能够他出去了,便踅过王婆房里来等西门庆。
  且说武大挑著担儿,出到紫石街巷口,迎见郓哥提著篮儿在那里张望。武大道:“如何?”郓哥道:“早些个。你且去卖一遭了来。他七八分来了,你只在左近处伺候。”武大飞云也似去卖了一遭回来。郓哥道:“你只看我篮儿撇出来,你便奔入去。”武大自把担儿寄下,不在话下。
  却说郓哥提著篮儿走入茶坊里来,骂道:“老猪狗,你昨日做甚么便打我!”那婆子旧性不改,便跳起身来喝道:“你这小猢狲!老娘与你无干,你做甚么又来骂我!”郓哥道:“便骂你这‘马泊六’,做牵头的老狗,直甚么屁!”【四字奇文,才子骂世,只是胸中有此四字耳。】那婆子大怒,揪住郓哥便打。【眉批: 捉奸一段真是如锦。】郓哥叫一声“你打我!”把篮儿丢出当街上来。那婆子却待揪他,被这小猴子叫声“你打我”时,就把王婆腰里带个住,看著婆子小肚上只一头撞将去,争些儿跌倒,却得壁子碍住不倒。那猴子死顶住在壁上。【以五十四字成句,反就句中自成无数曲折,真是以手忙脚乱之事,写得妙手空空,奇才妙笔。】只见武大撩起衣裳,大踏步直抢入茶坊里来。那婆子见了是武大来,急待要拦当时,却被这小猴子死命顶住,那里肯放,婆子只叫得“武大来也!”【画虔婆。】那婆娘正在房里,做手脚不迭,先奔来顶住了门。【画淫妇。】这西门庆便钻入床底下躲去。【画奸夫。】武大抢到房里边,用手推那房门时,那里推得开,口里只叫得“做得好事!”【画乌龟。○此事本急,今写来亦殊急,读之见纸上麻杂杂地。】那妇人顶住著门,慌做一团,口里便说道:“闲常时只如鸟嘴卖弄杀好拳棒!急上场时便没些用!见个纸虎也吓一交!”那妇人这几句话 ,分明教西门庆来打武大,夺路了走。西门庆在床底下听了妇人这几句言语,提醒他这个念头,【好。】便钻出来,拔开门,【好。】叫声“不要打”。【好。】武大却待要揪他,被西门庆早飞起右脚。武大矮短,正踢中心窝里,扑地望后便倒了。【乘便就写一句踢中心窝,便作武大了结之由,妙绝。】西门庆见踢倒了武大,打闹里一直走了。【妙。】郓哥见不是话头,撇了王婆撒开。【妙。】街坊邻舍都知道西门庆了得,谁敢来多管。【好。○又伏。】王婆当时就地下扶起武大来,【好。】见他口里吐血,面皮腊查也似黄了,便叫那妇人出来,舀碗水来,【看他写妇人出来法。】救得苏醒,两个上下肩搀著,【绝倒。】便从后门【武大今日亦从后门归去,绝倒。○后门五。】扶归楼上去,安排他床上睡了,当夜无事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