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众人个个起行;不写则只须一句,写则必须两番。此又特特与俗笔相异,不可不知也。
  打无为军一一事宜,已都在定计时明白开列,入后正叙处,只将许多“只见”字点逗人数而已。譬诸善奕者,满盘大势都已打就,入后只将一子两子处处劫杀,便令全局随手变动。文章至此,真妙手也。
  写宋江口口恪遵父训,宁死不肯落草,却前乎此,则收拾花荣、秦明、黄信、吕方、郭盛、燕顺、王矮虎、郑天寿、石勇等八个人,拉而归之山泊;后乎此,则又收拾戴宗、李逵、张横、张顺、李俊、李立、穆弘、穆春、童威、童猛、薛永、欧鹏、蒋敬、马麟、陶宗旺等十六个人,拉而归之山泊。
  两边皆用大书,便显出中间奸诈,此史家案而不断之式也。
  一路写宋江权诈处,必紧接李逵粗言直叫,此又是画家所谓反衬法。读者但见李逵粗直,便知宋江权诈,则庶几得之矣。
  写宋江上梁山后,毅然更张旧法,别出自己新裁,暗压众人,明欺晁盖,甚是咄咄逼人。不意笔墨之事,其力可以至此。】
  话说江州城外白龙庙中【常论一篇大文,全要尾上结束得好,固也。独今此文,忽然反在头上结束一遍,看他将白龙庙中四字,兜头提出,下却分出梁山泊好汉某人某人等,浔阳江好汉某人某人等,城里好汉某人一人,通共计有若干好汉,读之正不知其为是结前文,为是起后文,但见其有切玉如泥之力,可见文无定格,随时手可造也。】梁山泊好汉【先叙山泊。】劫了法场,救得宋江、戴宗,正是晁盖、花荣、黄信、吕方、郭盛、刘唐、燕顺、杜迁、宋万、朱贵、王矮虎、郑天寿、石勇、阮小二、阮小五、阮小七、白胜:共计一十七人,【看他许多大将。】领带著八九十个悍勇壮健小喽啰。【看人许多手下人。○一结。】浔阳江上来接应的好汉,【次叙江上。】张顺、张横、李俊、李立、穆弘、穆春、童威、薛永,九筹好汉,【看他又是许多大将。】也带四十余人,【看他亦有许多手下人。】都是江面上做私商的火家,撑驾三只大船,前来接应;【一结。】城里【末叙城里。】黑旋风李逵【看他单是一个人。○上文结叙山泊、江上两枝人马,可称雄师。此单是李逵一个,亦不可不称雄师。笔墨之妙,史迁未及。】引众人【山泊、江上、如许人马;城里李逵,只是一个。可云多寡不敌之至矣。却忽然写出引众人三字,便令山泊一十七人,及江上九人,无不悉为李逵所统。是至少者反至多,为奇变之极也。】杀至浔阳江边:两路救应。──通共有一百四五十人,都在白龙庙里聚义。【如此结束,岂是恒人之笔。】只听得小喽啰报道:“江州城里军兵,擂鼓摇旗,鸣锣发喊,追赶到来。”
  那黑旋风李逵听得,大吼了一声,提两把板斧,先出庙门。【先出妙。】众好汉呐声喊,都挺手中军器,齐出庙来迎敌。【齐出妙。】刘唐、朱贵,先把宋江、戴宗,护送上船。【调刘、朱好。】李俊同张顺、三阮,整顿船只。【调李、张、三阮好。】就江边看时,见城里出来的官军约有五七千马军 ,【须知五七千,不是从众人眼中约出,是从戴宗口中约出。】当先都是顶盔衣甲,全副弓箭,手里都使长枪,【彼军当先。】背后步军簇拥,【彼军背后。○写得彼军精神之极。】摇旗呐喊,杀奔前来。这里李逵当先轮著板斧,赤条条地飞奔砍将入去;【此军当先。】背后便是花荣、黄信、吕方、郭盛四将拥护。【此军背后。写得此军亦出色之极。】花荣见前面的军马都托住了枪,只怕李逵著伤,偷手取弓箭出来,搭上箭,拽满弓,望著为头领的一个马军,飕地一箭,只见翻筋斗射下马去。那一伙马军吃了一惊, 各自奔命,【活画。】拨转马头便走,倒把步军先冲倒一半。【活画。○是以师中重纪律也。】这里众多好汉们一齐冲突将去,杀得那官军尸横野烂,血染江红,直杀到江州城下。城上策应官军早把擂木炮石打将下来。官军慌忙入城,关上城门,好几日不敢出来。【为打无为州地。】
  众多好汉拖转黑旋风,【拖字妙,非旗可令,非金可收,画出铁牛情性。】回到白龙庙前下船。晁盖整点众人完备,都叫分头下船,开江便走。【四字如脱兔。】却值顺风,拽起风帆,三只大船载了许多人马头领,却投穆太公庄上来。一帆顺风,早到岸边埠头。一行众人都上岸来。穆弘邀请众好汉到庄内堂上,穆太公出来迎接。宋江等众人都相见了。太公道:“众头领连夜劳神,且请客房中安歇,将息贵体。”各人且去房里暂歇将养,整理衣服器械。当日穆弘叫庄客宰了一头黄牛,杀了十数个猪羊,鸡鹅鱼鸭,珍肴异馔,排下筵席,管待众头领。饮酒中间,说起许多情节。晁盖道:“若非是二哥众位把船相救,我等皆被陷于缧!”穆太公道:“你等如何却打从那条路上来?”【是近江州人语。】李逵道:“我自只拣人多处杀将去。他们自跟我来。我又不曾叫他。”【大哥口中纯是天籁。】众人听了都大笑。
  宋江起身与众人道:“小人宋江,若无众好汉相救时,和戴院长皆死于非命。今日之恩,深于沧海,如何报答得众位!只恨黄文炳那厮,搜根剔齿,【聪明人为人干事,往往不遭人怨,定被天怒,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