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屠道:“却才精的,怕府里要裹馄饨;肥的臊子何用?”【实不可懈。】鲁达睁著眼,道:“相公钧旨分付洒家,谁敢问他?”【以人治人,只是相公分付四字,妙绝。】郑屠道:“是合用的东西,【吓极生出妙语。】小人切便了。”又选了十斤实标的肥肉,也细细的切做臊子,把荷叶包了。整弄了一早晨,却得饭罢时候。【金老一发远了。○前段此句在荷叶前,此处在荷叶后,法变。】
  那店小二那里敢过来,连那正要买肉的主顾也不敢拢来。【又夹公一句店小二,又增出一句买肉的,奇不可言。】郑屠道:“著人与提辖拿了,送将府里去?”鲁达道:“再要十斤寸金软骨,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,不要见些肉在上面。”【一发奇情。】郑屠笑道:“却不是特地来消遗我!”【又吓又恼,翻出笑来。】鲁达听得,跳起身来,拿著那两包臊子在手,睁著眼,看著郑屠,道:“洒家特地要消遗你!”把两包臊子劈面打将去,却似下了一阵的“肉雨”。【只须郑屠一句,便疾接入,真觉笔墨都跳跃而出。○肉雨二字,千古奇文。】郑屠大怒,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;心头那一把无明业火焰腾腾的按纳不住;从肉案上抢了一把剔骨尖刀,托地跳将下来。鲁提辖早拔步在当街上。【好笔段。】众邻舍并十来个火家,那个敢向前来劝;【百忙中偏又要夹入店小二,却反先增出邻舍火家陪之,笔力之奇矫不可言。】两边过路的人都立住了脚;【又增出一句过路人。】和那店小二也惊得呆了。【百忙中处处夹店小二,真是极忙者事,极闲者笔也。】
  郑屠右手拿刀,左手便来要揪鲁达;【要揪妙,所谓螳臂当车。】被这鲁提辖就势按住左手,赶将入去,望小腹上只一脚,腾地倒在当街上。鲁达再入一步,踏住胸脯,提著那醋钵儿大小拳头,看著这郑屠道:“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,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,也不枉了叫做‘郑关西’!【先叙自己一句,使之有珠玉在前之愧。】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,【恐其居之不疑,便连自家亦已忘却,故明白告之。】狗一般的人,【还他等级。】也叫做‘郑关西’!【便似争此三字者,妙绝。不争此,亦只争此。】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?”
  扑的只一拳,正打在鼻子上,【第一拳在鼻子上。】打得鲜血迸流,鼻子歪在半边,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:咸的 、酸的、辣的,一发都滚出来。【鼻根味尘,真正奇文。】郑屠挣不起来,那把尖刀也丢在一边,【忽叙尖刀。】口里只叫:“打得好!”【还硬。】鲁达骂道:“直娘贼!还敢应口!”【硬,再打。】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,【第二拳在眼眶上。】打得眼棱缝裂,乌珠迸出,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:红的 、黑的、紫的,都绽将出来。【眼根色尘,真正奇文。】两边看的人惧怕鲁提辖,谁敢向前来劝。【百忙中偏要再夹一句。】
  郑屠当不过,讨饶。【已软。】鲁达喝道:“咄!你是个破落户!若只和俺硬到底,洒家便饶你了!你如今对俺讨饶,洒家偏不饶你!”【软又打。】又只一拳,太阳上正著,【第三拳在太阳上。】却似做了一全堂水陆的道场∶磐儿 、钹儿、铙儿,一齐响。【耳根声尘,真正奇文。○三段,一段奇似一段。】鲁达看时,只见郑屠挺在地上,口里只有出的气,没了入的气,动掸不得。
  鲁提辖假意道:【鲁达亦有假意之口,写来偏妙。】“你这厮诈死,洒家再打!”只见面皮渐渐的变了。鲁达寻思道:【写粗人偏细,妙绝。】“俺只指望打这厮一顿,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了他。洒家须吃官司,又没人送饭,【大丈夫快活事,他日出家,亦亏此句也。】不如及早撒开。”拔步便走,回头指著郑屠尸道:“你诈死!洒家和你慢慢理会!”一头骂,一头大踏步去了。【鲁达亦有权诈之日,写来偏妙。】街坊邻舍并郑屠的火家,谁敢向前来拦他。
  鲁提辖回到下处,急急卷了些衣服盘缠,细软银两;但是旧衣粗重都弃了;提了一条齐眉短棒,奔出南门,一道烟走了。
  且说郑屠家中众人和那报信的店小二【鲁达已去,何不报信?读之绝倒。○小二恶知不自幸云:赖是走得快,几以身先试之。】救了半日,不活,呜呼死了。老小邻人迳来州衙告状,候得府尹升厅,【金老之去,全亏板凳久,臊子细,两番那延。鲁达之去,亦亏候升厅,禀经略,两番捱勒。正是一样笔法。】接了状子,看罢,道:“鲁达系经略府提辖,不敢擅自迳来捉捕凶身。”府尹随即上轿,来到经略府前,下了轿子,把门军士入去报知。经略听得,教请。到厅上与府尹施礼罢。经略问道何来。府尹禀道:“好教相公得知,府中提辖鲁达无故用拳打死市上郑屠。不曾禀过相公,不敢擅自捉拿凶身。”【鲁达去得远了。】经略听说,吃了一惊,寻思道:“这鲁达虽好武艺,只见性格粗卤。今番做出人命事,俺如何护得短?......须教他推问使得。”经略回府尹道:“鲁达这人原是我父亲老经略处的军官。为因俺这里无人帮护,拨他来做个提辖。既然犯了人命罪过,你可拿他依法度取问。如若供招明白,拟罪已定,也须教我父亲知道,方可断决。怕日后父亲处边上要这个人时,【此语本无奇特,不知何故读之泪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