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管著四五十个行财管干;【其恩如此。】一家内外都称他做李都管。【其恩如此。○卢员外传中,忽然又入一篇小传笔力奇绝。】当日大小管事之人都随李固来堂前声喏。卢员外看了一遭,便道:“怎生不见我那一个人?”
  说犹未了,阶前走过一人;六尺以上身材,二十四五年纪;三牙掩口髭须,十分腰细膀阔,戴一顶木瓜心攒头巾,穿一领银丝纱团领白衫,系一条蜘蛛斑红线压腰,著一双土黄皮油膀夹靴;脑后一对挨兽金环,鬓畔斜簪四季花朵。这人是北京土居人氏,自小父母双亡,卢员外家中养得他大。为见他一身雪练也似白肉,卢员外叫一个高手匠人与他却了这身遍体花绣,却似玉亭柱上铺著软翠。若赛锦体,由你是谁,都输与他。【妙人。】不止一身好花绣,更兼吹得弹得,唱得舞得,拆白道字,顶真续麻,无有不能,无有不会;【妙人。】亦是说得诸路乡谈,省得诸行百艺的市语。【妙人。】更且一身本事,无人比得,拿著一张川弩,只用三枝短箭,郊外落生,并不放空,箭到物落;【四字作一篇绝妙射赋读,正使他人千追万琢不能到。】晚间入城,少杀也有百十虫蚁。若赛锦标社,那里利物管取都是他的。【妙人。】亦且此人百伶百俐,道头知尾。【妙人。】本身姓燕,排行第一,官名单讳个青字。北京城里人口顺,都叫他做浪子燕青。原来他却是卢员外一个心腹之人,【卢员外传中,忽然又入一段小传笔力奇绝。】也上厅声喏了,做两行立住:李固主在左边 ,燕青立在右边。
  卢俊义开言道:“我夜来算了一命,道我有百日血光之灾,只除非出去东南上一千里之外躲逃。因想东南方有个去处,是泰安州,那里有东岳泰山,天齐仁圣帝金殿,管天下人民生死灾厄。【连日书空咄咄,实不曾作此想,而忽自云然者,鸿鹄之志,固不可与燕雀道也。】我一者,去那里烧炷香,消灾灭罪;【不是卢员外语。】二者,躲过这场灾晦;【亦不是卢员外语。】三者做些买卖,【一发不是卢员外语。】观看外方景致。【亦不是卢员外语。○连举数言,悉非心语,写得卢员外智深勇沉,真好人物。】李固,你与我觅十辆太平车子,装十辆山东货物,你就收拾行李,跟我去走一遭。燕青小乙看管家库房钥匙,只今日便与李固交割。我三日之内便要起身。”李固道:“主人误矣。常言道:‘卖卜卖卦,转回说话。’【奇语如古谣谚。】休听那算命的胡言乱语,只在家中,怕做甚么?”卢俊义道:“我命中注定了。你休逆我。若有灾来,悔却晚矣。”燕青道:“主人在上,须听小乙愚言:这一条路,去山东泰安州,正打梁山泊边过。【一语便已道着,非道着吴用奇计,正道着员外雄心也。○不枉员外呼之为我那人。】近年泊内是宋江一伙强人在那里打家劫舍,官兵捕盗,近他不得。主人要去烧香,等太平了去。休言夜来那个算命的胡讲。倒敢是梁山泊歹人,假装阴阳人来煽惑主人。【只是有意无意之语,却宛然千伶百俐声口,又令行文波臻横生,妙笔。】小乙可惜夜来不在家里;若在家时,三言两语,盘倒那先生,倒敢有场好笑!”【绝世妙人,绝世妙语,若真有之,真乃绝世妙事;今即无之,亦是绝世妙文。】卢俊义道:“你们不要胡说,谁人敢来赚我!梁山泊那伙贼男女打甚么紧!我看他如何同草芥,兀自要去特地捉他,把日前学成武艺显扬于天下,也算个男子大丈夫!”说犹未了,【不得不说,却又不欲尽说,忽作一顿,妙笔。】屏风背后,走出娘子贾氏来,也劝道:“丈夫,我听你说多时了。自古道:出外一里,不如屋里。休听那算命的胡说,撇下海阔一个家业,耽惊受怕,去虎穴龙潭做买卖。你且只在家里收拾别室,清心寡欲,高居静坐,自然无事。”【观其所以留丈夫者,而知意不在于留丈夫也。读之令人掩口,却又大雅不露,妙笔。】卢俊义道:“你妇人家省得甚么!【却不知省得一件。】我既主意定了,你都不得多言多语。”
  燕青又道:“小人靠主人福荫,学得些个棒法在身。不是小乙说嘴,帮著主人去走一遭,路上便有些个草寇出来,小人也敢发落得三五十个开去。留下李都管看家,小人伏侍主人走一遭。”【写一个愿去,空中映发。】卢俊义道:“便是我买卖上不省得,要带李固去;他须省得,便替我大半气力;因此留你在看守。自有别人管帐,只教你做个桩主。”李固道:“小人近日有些脚气的症候,十分走不得多路。”【写一个不愿去,空中映发。○读者初至此处,竟不知其妙在何处,故妙绝也。】卢俊义听了,大怒道:“养兵千日,用在一朝!我要你跟我去走一遭,你便有许多推故!若是那一个再阻我的,教他知我拳头的滋味!”李固吓得只看娘子,【如画。】娘子便漾漾地走进去,【如画。】燕青亦更不再说。【如画。○三句写三个人,便活画出三个人神理来,妙笔妙笔。】
  众人散了,李固只得忍气吞声,自去安排行李,讨了十辆太平车子,唤了十个脚夫,四五十拽头口,把行李装上车子,行货拴缚完备。卢俊义自去结束。第三日烧了神福,给散了家中大男小女,一个个都分付了,当晚先叫李固引两个当值的尽收拾了出城。李固去了。娘子看了车仗,流泪而入。【看他写娘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