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相瞒老丈,小人从山东来,要去建康府干事,晚来隔江觅船,不想撞著两个歹人,把小子应有衣服金银尽都劫了,窜入江中。小人却会赴水,逃得性命。公公救度则个!”老丈见说,领张顺入后屋中,把个衲头与他替下湿衣服来烘,【是一番脱换。】烫些热酒与他吃。【是一番相待。○写王家子父有次第,有轻重。】老丈道:“汉子,你姓甚么?山东人来这里干何事?”【口口只问山东,有路数人。】张顺道:“小人姓张;建康府太医是我兄弟,特来探望他。”老丈道:“你从山东来,曾经梁山泊道?”【由山东问至梁山泊。】张顺道:“正从那里经过。”老丈道:“他山上宋头领,不劫来往客人,又不杀人性命,只是替天行道?”【由梁山泊问至宋头领。】张顺道:“宋头领专以忠义为主,不害良民,只怪滥官污吏。”老丈道:“老汉听得说:宋江这伙,端的仁义,只是救贫济老,那里似我这里草贼!若待他来这里,百姓都快活,不吃这伙滥官污吏薅恼!”【一段真乃妙笔妙舌,便有过望草贼之意。○非怪草贼之不能救贫济老,怪草贼之不能治彼滥官污吏也。】张顺听罢道:“公公不要吃惊,小人便是浪里白条张顺;因为俺哥哥宋公明害发背疮,教我将一百两黄金来请安道全。谁想托大,在船中睡著,被这两个贼男女缚了双手,窜下江里;被我咬断绳索,到得这里。”老丈道:“你既是那里好汉,我教儿子出来,和你相见。”【艄公后忽然添出一人,老丈后亦忽然添出一人,都是出奇之笔。】不多时,后面走出一个瘦后生来,【又一瘦后生,奇极妙极。】看著张顺便拜道:“小人久闻哥哥大名,只是无缘,不曾拜识。小人姓王,排行第六。因为走跳得快,人人都唤小人做活闪婆王定六。平生只好赴水使棒,多曾投师,不得传受,【一拍便合,不费多墨。】权在江边卖酒度日。却才哥哥被两个劫了的,小人都认得:一个是截江鬼张旺;那一个瘦后生却是华亭县人,唤做油里鳅孙五。【亦还他名色。】这两个男女,时常在这江里劫人。哥哥放心,在此住几日,等这厮来吃酒,我与哥哥报仇。”张顺道:“感承哥哥好意。我为兄长宋公明,恨不得一日奔回寨里。只等天明,便入城去请安太医,回来却相会。”当下王定六将出自己一包新衣裳,都与张顺换了,【又一番脱换。】杀鸡置酒相待,【又一番相待。】不在话下。
  次日天晴雪消,王定六再把十数两银子与张顺,且教入建康府来。张顺进得城中,迳到槐桥下,看见安道全正门前货药。张顺进得门,看著安道全,纳头便拜。安道全看见张顺,便问道:“兄弟多年不见,甚么风吹得到此?”张顺随至里面,把这闹江洲跟宋江上山的事一一告诉了;后说宋江现患背疮,特地来请神医,杨子江中,险些儿送了性命,因此空手而来,都实诉了。安道全道:“若论宋公明,天下义士,去医好他最是要紧。【只一句表出安道全。】只是拙妇亡过,【四字妙,便已伏巧奴之亲热,出门之便捷也。】家中别无亲人,离远不得;以此难出。”张顺苦苦要求道:“若是兄长推却不去,张顺也不回山!”安道全道:“再作商议。”张顺百般哀告,安道全方才应允。
  原来安道全新和建康府一个烟花娼妓--唤做李巧奴--时常往来,正是打得火热。【无端又生出一段事来,可谓文随手变。】当晚就带张顺同去他家,安排酒吃。李巧奴拜张顺为叔叔。【此句不写巧奴之视张顺如亲,正写道全之视巧奴如室也。】三杯五盏,酒至半酣,安道全对巧奴说道:“我今晚就你这里宿歇,明日早,和这兄弟去山东地面走一遭;多只是一个月,少至二十余日,便回来看你。”【丑语。】那李巧奴道:“我却不要你去,【丑语。】你若不依我口,再也休上我门!”【丑语。○悉与下有人敲门后一段对读。】安道全道:“我药囊都己收拾了,只要动身,明日便走。你且宽心,我便去也不到耽搁。”李巧奴撒娇撒痴,倒在安道全怀里,说道:“你若还不念我,【句。】去了,【句。】我只咒得你肉片片儿飞!”【写得无丑不备。】张顺听了这话,恨不得一口水吞了这婆娘。【先伏一句。】看看天色晚了,安道全大醉倒了,扶去巧奴房里,睡在床上。巧奴却来发付张顺,道:“你自归去,我家又没睡处。”【先来发遣,以为门首小房之地;小房里歇,以为张见张旺之地。不然,太医高亲,岂可撇之门首?不在门首,如何却得报仇哉?布笔都是一副 心血算出。】张顺道:“我待哥哥酒醒同去。”巧奴发遣他不动,只得安他在门首小房里歇。【笔墨曲折,情事团凑。】
  张顺心中忧煎,那里睡得著。【睡得着便生出事来,睡不着又生出事来,妙绝。】初更时分,有人敲门,【奇。○你若不依我口,再也休上我门,此人却来敲门,定是依得他口者也。可叹可笑。】张顺在壁缝里张时,只见一个人闪将入来,便与虔婆说话。【如画绝倒。】那婆子问道:“你许多时不来,却在那里?今晚太医醉倒在房里,却怎生奈何?”那人道:“我有十两金子,【即以太医金子来与太医争光,绝倒。】送与姐姐打些钗环;老娘怎地做个方便,教他和我厮会则个。”虔婆道:“你只在我房里,我叫女儿来。”张顺在灯影下张时,却正是截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