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头和手脚,中间身子一样,白檀还得二百斤。才向扬州去买,又少安的佛心五脏,须要金银珍珠琥珀八宝攒成,用五色丝线系在佛的肚内,才完工课。少也得三四百两银子,那里化去。也等你家奶奶来,这等大檀越,才完的善事。孝哥长大了,也该舍些,替他老人家念个保命寿生经,随他兵荒马乱,自有伽蓝保护,再不遭劫数的。”
  小玉听说,不合把月娘避乱出城,家中衣服物件,被人掘得一空。又有些金银,前夜遭贼劫个罄尽,险些不把哥儿头打破了,如今扎着绢子,还没好,连被褥也没一条哩。那妙凤和薛姑子说了,才知道月娘是富室的贫婆,失家的寡妇,只有一日穷似一日的了,那有重新的日子,也就礼貌渐疏,茶饭懒供,每日只着小玉,在大众的锅边,盛些稀粥薄汤,只是一碗盐菜豆腐。后来几日,连饼也没有了。薛姑子骂徒弟,骂火头,又把小锅揭去。小屋做饭,总不与月娘交言,把脸扬着,一个笑面也没了。
  月娘情知没甚布施,久住无光。那日天还未明,姑子们起来敲磬念佛,也是月娘素有善根,随着念佛跪香,把一串胡珠,从衣底拆下,亲到佛前拈香顶礼,就挂在准提菩萨右手指上,以助造佛之费。那薛姑子见月娘舍了一串胡珠,约值五百余金。满面陪笑,问讯了月娘,就请去吃斋。又比从前加倍丰盛,不消细说。一炷香消,即将珠子收在柜里去了。
  月娘从此又得安身。将及一月,老冯家去了,玳安去访吴大舅家信息,止有吴大妗和二舅,寄在远村穷亲戚家住,没有衣服,出不得门。那时正近十月中元之期,先一日挂起来,做解厄道场。晚上放施食,请了邻近几个尼姑,堂上开经打法器。也有村里送盆头米的,拖男领女,忙乱到晚。月娘藏在屋里,不好出来。
  到了十五日黄昏时候,有三个女僧,一个胖大粗黑,约三十余岁;一个面黄身细,四十多岁;一个不上二十五六岁,紫膛面皮,像新出家的,还是一只小小脚儿,穿着僧鞋,挑着经单蒲团禅钵,也来随喜投宿。妙凤认得,欢天喜地报与师父。先接衣钵进去,两下相见问讯了,就请在经房安歇,月娘也不知是那庵里的女僧,不好问他。
  是夜道场已毕,众尼僧散去,止留下后来三位尼僧与薛姑子经堂里宿。一住三日。只见那小姑子和那四十多岁的出来走动,那个黑粗太姑子,不见出头,只在法炕上蒙着被,面壁朝里而卧。说是有病,也不见他要汤水吃。
  一日也合当有事,小玉日常在后院子毛厕上小便,那一日五更起来的早了些,见开了菜园门,一直走去。见有两间盛柴炭的屋,紧闭着门。一个小小窗户上土壤堆了半截,露出一个眼来。小玉正待在墙下撒尿,还没有解下中衣,忽听得屋里摇的声响,吓了一跳。又听得一片淫声浪语,满口乱哼,小玉忙忙起来,悄悄的向窗眼里一瞧:原来在东墙下一张破禅椅上,薛姑子和那一个黑胖和尚,正干那鬼子母大闹黑龙宫一出好戏。恐怕里边看见,忙闪开窃听,只闻见一个道,“狠心的贼秃驴,你因何这半年就不来看看老娘?我知道你有心上人,就忘了我了。你且说,那小姑子是你那里弄来的。”那一个道:“我的娘,我那一时不想着你。好容易上的你这门,不知有多少睁眼的看哩。听得你做道场,才寻出这个法儿来。这小姑子也是我的俗徒弟,相处久了。他丈夫遭乱,被兵杀了,才跟了我出家。那黄脸的是他师父,也是个知趣的。”说着,又响动起来。
  小玉恐怕开门看见,两步做了一步走开了。气呼呼的到角门首,正见妙凤念完了功课,也到后园里来,撞个满怀,问小玉道:“这早早的你起来做甚么?”小玉道:“我小解去来。”就不言语,一直往后园里去了。”小玉明知是去寻那个和尚,只推不知,躲在厨下看着他。又过一会,薛姑子方走来。只见那气喘汗流,唇红唾润,腮边添些春色,如酒醉相似。曾有禅房淫乐诗一首:莫道禅房非洞房,空空色色不相妨。散花正借摩登女,行雨来寻极乐方。脂粉旃檀同气味,袈裟舞袖共郎当。传经生个鸠摩什,同上西天拜法王。
  却说佛法,这比丘尼当日出家,释迦佛再不许他受戒,也只因阴性多淫,恐污秽净地,有坏佛法。今日这些尼僧造业,果然知法犯法。原来这和尚是南山戒坛上当家的大徒弟,久与薛姑子有奸。因他和王姑子告状,究出奸情来,也牵连着,暗地里使了些钱,这几年不敢来了。因大乱后,听见她做道场,趁闹里扮做尼姑,赶黑晚进寺来,同薛姑子法炕上睡了两三夜。
  那妙凤二十五六的人,有些姿色,也有几个熟人,碍着师父眼,不得遂心。他知道和尚是师父的汉子,空是唾涎,不敢上帐,一口一声叫他老爷。今日早起,完了功课,想去分点残汤吃吃。她就进门去,高声叫师父,惊的薛姑子迎出屋来。大家明知道,故意放条路,说道:“你在园里把那胡萝卜浇浇,拔出几根来,小菜吃。我前头去,你顶着园门,休走了水。”薛姑子整整衣裳去了。那妙凤顶上园门,忙忙走进房来。那和尚见妙凤生的红馥馥,笑嘻嘻,久已有心。从此俱是三人同榻,不相回避。
  小玉坐在厨门首,单等妙凤。足有两个时辰,才出园来,把园门锁上,踅到厨边来取水,净了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