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前把孩子夺去;却来揪住梅玉道:“你还我的命来!你前生和我在西门庆家,同那潘金莲淫妇,害了我一世;你却又买了我守备府里来,将我剥衣痛打,凌辱彀了,却又卖在烟花巷里,受不过虔婆打骂,自缢身亡。今日你也来还我债了。”说毕话,拿起一个棒槌,踩倒就打。梅玉抬头一看,这个妇人,不是以前的模样,只见赤面黄睛,一个番婆变的,和粘太太一般打扮。那武官孩儿,都不见了。梅玉大叫一声,痛哭而醒。听了听正打四更,梅玉才想道:这是我的前冤,该来还他了。
  祸有因缘怨有根,此身虽异旧冤存;强梁当日谁能敌,软弱今生又被吞。如意不忘人彘恨,鲁庄还化野猪魂;始知万事宽平好,结草犹能鬼报恩。
  原来梅玉本是春梅一转。当日嫁在守备府,把孙雪娥痛打凌辱,以报私仇。后来卖与娼家缢死。以此今世雪娥,托生在北方金国,来报春梅杀身之恨。他是夙冤,自然见面就怒起来。这梦中的武官,就是周守备,领着春梅生的儿子,未免有夫妻子母之情,所以要他抱着。被孙雪娥现了真身,指出前仇,才知道粘夫人一场仇恨。冤有头,债有主,不是偶然的。梅玉从此吃了长斋,不生嗔恨,说是我前生孽债,埋怨不得别人。
  也就灶前烧火,同众做饭殷勤,全没有怨恨的心。闲了口里念一声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,这是一番忍辱功德,忏悔的道场。因此梅玉后来,还得解脱苦厄,归了佛教。不知后来性命如何,子母甚日相见。正是:月正团圆,一片浮云生障翳;花才烂熳,九秋风雨折枝条。
  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四十四回 木瓜郎语小莫破 石女儿道大难容
  非想非非想,如是复如是。
  我欲礼法华,法华原不二。
  舌上青莲花,化为苍蝇翘。一笑复一跳,
  高卧吴山寺。
  却说黎寡妇见桂姐魂不附体,终日里见神见鬼,又弄成一件血症奇疾。正然愁恼,不料女婿刘瘸子开封府告下状,来门首吵闹,到晚去了。黎寡妇请了医生诊脉,说是血虚邪想,取了一点定神丸来吃了。母子相守,连夜不敢吹灯;日里还哼哼地叫,半夜才醒,直到天明,才得合眼。如此半月,金桂姐略吃些饭,梳的头,才下得床了。只有血症不止,终日浸淫淋漓的,浑身不净,流的个美人面如黄蜡一般;又长出一件奇怪的病来,从此再不消想那红豆啄残鹦鹉粒,碧梧栖老凤凰枝。
  是件甚么病?这个病是天地间女子固闭血脉不通,以横骨塞其阴窍,止留一线走小水的路儿。人有此奇疾,遂致终身失偶,医家无药可治,俗名石姑,佛经中说是石女儿,随你西子的美貌,也是中看不中吃的。倒是一种愚蠢幼女,不曾经人道的,有了此疾,他不痛不痒,做了枯木死灰,到象绝欲参禅忘情息念的一个得道的女僧。那金桂姐生来色根不断,欲念方新,如何捱得这个病。如今弄的有了色心,没了色相,好不难受。自此病长成了横骨,那血症也止了,那邪魅也不来缠了,依旧调脂抹粉,打扮似帝女天仙一般。
  刘瘸子探着桂姐好了,使张都监娘子过来面央。说情愿进门招赘,做养老女婿,绱鞋结帽子,尽是养的家。问众亲戚打个醵,讨几贯钱来,买几疋布绢来,完成他一生的事。也是女儿的命,定下的亲,谁不指望个好女婿,要不依从到了当官。我当初提亲是实,谁敢不实说。这黎寡妇因女儿大了,又感了一场恶疾,怕日久求亲不便,见张都监娘子一面劝他,又一面说硬证的话,没奈何了只得应承道:“既是亲家来好话,我也没奈何了。甚么大财大礼,指望来光彩,我看个好日子,买几匹布来,把他两口儿成了家,在这门口开个鞋铺,我娘女管着做鞋,他就管绱鞋底,到是好事。这样一个女儿,招了个皮匠,也省了去求人。他先消了这张状进来不迟。”说毕,张都监娘子谢了又谢,回去了。过了二日,刘瘸子写张和息状子,勾消了官司。他把个宅基卖了,却买了一抬礼,四个布绢,簪环首饰,也费有十两银子。进来见丈母,同张都监娘子,磕了头。看定十一月初三日成婚,招赘进门。那金桂姐大病方好,看着刘瘸子满眼落泪。正是:好马却驼痴汉,拙夫偏遇佳人。世上多少不相配的事,说来命苦。
  今年春比去年春,北院翻成南院贫。
  淡色桃花偏遇雨,苦心梅子不成仁。
  红梢拭泪香犹剩,锦字裁书梦未真。
  自自名芳无主卖,随风片片付沟茵。
  金桂姐虽是女身未破,从与梅玉二人,昼夜演习淫欲,占花弄蕊,久已知趣;又两经鬼魅采取元红,把那男女的乐处,比久惯的还深一层。到了十一月初三,刘瘸子上浴堂里沐浴了,穿了一套新布衣服,请过张都监娘子来,与金桂姐上头完房。草草地治买了一付新被褥,添上些花粉首饰,随身衣服又做得一个红袖衫儿。那日张都监娘子,来看着金桂上了头髻,修脸剃眉,送进房来,和刘朝坐着,也斟了一杯合卺杯。桂姐满眼是泪,哭不出声来,也不肯接,瘸子取了,一口吃尽。留张都监娘子,也不好住下,拜了两拜回去了。
  却说这金桂姐平日想起丈夫来常似眼里出火,一似妖精见了唐三藏,恨不得一口咽下肚去。今日见了刘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