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了一遍,蔡京才要分办,把业镜台一照,六个贼臣,昏夜私谋欺君误国的事,件件图出真形,如刻的印板相似,那敢不承,一一俱画了招。甘伏其罪不劳动刑,批在司曹细审定罪。那堂上金钟一响,后殿仙乐箫管一齐奏起。大门外大炮三声,早有金童一对,执香炉分左右导引。阎罗退后宫去了。那西门庆并童贯两起重犯,往外飞跑出衙门来。各曹鬼使不比前番。俱各铜枷铁扭,剥的精光。也不论那男女丑陋仕宦的体统,俱打入死牢而去。原来这各司拟上罪去,不批驳另审,就如准丁京详一般。一面托生,一面受罪,把三个魂,分做三下里。还有一世不能完,另转一世,一狱受了苦,又转一狱的;到一个地方,又发一个地方,过一个衙门,又一个衙门。说明此理,好看后面报应。
  不消半月,那西门庆的阴魂,问成犁泥到第七层地狱。他的阳魂,一转托生在东京沈越为子,作失目乞丐;再转作一内监,割去阳物;三转作一犬善终。三案方结。潘金莲的阴魂,问成刀山第九层地狱。他阳魂一转托生黎家为女,名唤金桂,终身无配偶,闭阴而死。两案方结。春梅阴魂,问成屎臭第六层地狱。阳魂托生京北孔家为女,嫁与宦门为妾而亡,再转一女,生丑疾终身不嫁而死。王婆阴魂变狗三世,入阿鼻狱中。陈敬济变乞丐饿死。一案即结。童贯杀人太多,阴魂问成十八层阿鼻地狱。一世变马;二世变牛;三世变犬;四世变鸡。俱以杀偿报。散入化生,不得人道。蔡京父子高俅杨戬王黼等,同奸误国,阴魂问成饿鬼地狱。三世俱托生阵亡兵卒,罪完方许托生。直到了中元地官之辰,将刑名罪案一样数十册,先申了阎罗准了。方申东岳帝君,又申三台二斗三元五帝上下诸神。那东岳帝君总汇一册;申报昊天玉皇上帝,以结众生冤债。比阳世刑名更是精详,谁敢有分毫私曲。
  却说曹官定罪已毕,申文报了大堂,准下来。到那日过堂,又将众鬼阳魂发到回阳司,照依断案,俱各托生而去。把阴魂发到地狱各司,该自第一层受罪到第几层,俱哀哭而去。只有西门庆失目柱杖而行,过大堂时,阎罗赏了金砖一个。喜喜欢欢,又一路打探沈家是个员外。还想依旧为人,这番定要改过修福,不受这凿目之苦。鬼使扶着,又不知路高路低,只见耳边风响,脚不沾地。黑茫茫忽见一点灯光被鬼使一推,早不觉落地,哇的一声。正不知是甚么去处。只为黑心好色,送条柱杖渡迷津。贼根贪佞,赏块金砖呼主父。
  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十回 梦金砖富翁得子 赐银瓶孽女归娼
  才说轮回似有凭,如同长夜觅孤灯。
  潮来潮去仍如海,花落花开任武陵。
  天上妖魔还蚀月,人间野狐自疑冰。
  能忘色相同生灭,因果平看亦小乘。
  这因果二字,原为迷人说法。如大道圆通,生死不二。说甚么跖寿颜夭,宪贫季富。那孔门大贤,南宫适说那羿大恶,后来不得其死;禹稷勤苦,子孙俱得了天下。分明是讲一段因果。孔夫子全然不答,只指出尚德二字。劝人为善,不说轮回。正是那佛法平看,把地狱天堂一律抹净。是我儒家的大道,何尝不信轮回?
  今日单表那东京的富室沈越,积了半世家私,埋下几万银,也无用处。因他悭贪,天教他绝后,机心毒计,富甲壬侯,再要十全也无此理。那日因宋朝金兵内犯,朝廷处处搜括,常恐不保其财,终日忧愁焦闷。他家中有十个有名的美妾,又有房下侍婢三十余人。俱至江南两京,访的能文会唱的。只是各坐空房,不见有孕。忽一日,沈越因人还债,准下个使女。名叫兰香,胖大粗丑,厨上略会些饮食,京师有半灶之称。那里是正经偏房,不知怎样老沈看上了,一时动兴,不须一月,就定了胎。把个沈越喜的极了,各处对人夸说,他家有了好事了。到临月之时,沈越做了一梦,有一个人从西门进来,手持一个金砖,说来还债。沈越平日贪心,见了金砖,两手抱住不放。那人来夺,沈越又争着不放,不肯撒手。忽然大叫一声而醒,天正三更。家人来报说厨房内兰香添了一哥儿。慌忙起来,净手焚香,向天叩拜道:“也是我沈越一生没伤了天理,因此皇天不绝其后。”过了三日,亲友知道,都来贺喜。也有送汤米的,送盒子的,送金钱银钱的,金锁银锁的。沈越有财有势,到了满月,送的财宝贺仪,约有千金以外。这沈越喜的是钱,说到孩子日后就是个掌财的。可霎作怪,虽是生的齐整胖大,两耳垂肩,只是两眼不开,不住的流些红泪。叫医婆来看,说是胎势,过这百日自然好了。沈越也自凭他。觅了两个奶子,恐怕失奶。因是梦金砖生他,就起名金哥。
  到了百日,这些亲友修礼来贺,也摆下三四十席酒。席前抱出金哥,就和打的金娃娃一般。头带着金铃织锦寿字冠儿,织锦大红袄儿;金虾蟆头鞋儿;胸前金麒麟;背上金锁;手镯脚镯,都是金子裹满了。那孩子两眼不睁,一似睡着的一般。亲友各夸福像不绝。生子之后,遇着金兵大乱,河上扎营,要进五十万金子,五百万银子,方才退兵。朝廷内库不足,派在京城官员一半,富户一半。那沈越就是一万两,直愁的两眉不展,面带忧容,在家里走来走去,那得个方法,通个线索?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