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,都是数十万之家,闻说免死,俱来叩见。兀术说:“你们俱是我的百姓,因要私回扬州,本该杀了。今饶你一死。把这三只船俱留下我用罢。”每人赏了一枝令箭,只得叩头去了。兀术使人河下看货船。都是苏木胡椒粗细布等物,约有数万金。又是桌椅、床帐、花梨木、柏楠木的家器,磁器粗重不等,约有万金之物。只有盐船,俱是蒲包载盐,用绳捆垛在船上,使粗席搭盖,又没人来买,倒是滞货。兀术说道:“将这盐都赏了蛮子罢。卖了盐,还是我官船。可不知这船上甚么物件。”正是运去黄金无宝色,时来瓦罐有雷声。
  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十六回 吴月娘千里寻儿 李娇儿邻舟逢旧
  白扬风急野飞尘,车马纷纷秋复春。
  天地无穷身易老,山川如旧恨常新。
  雨中果落空辞树,花外莺啼又送人。
  柳絮何曾知去住,过江飘曳一沾巾。
  单表吴月娘被金兵冲散,不见了玳安孝哥,只领着小玉连夜乱撞。到了个林子里,河岸边几间草屋,问了问路,却遇个穷老婆,灯下细看,才认的是潘金莲房里使的小秋菊,嫁了个庄家,在这里种田。慌的秋菊连忙刷锅做饭,宿了一夜。明日月娘起来,寻思着他穷人家不是住处,可往那里找寻孝哥的信。哭了又哭。又没个男人领着,只小玉和我往那里走?真是寻思的没法。住不多时,他女婿王进财回来了,也没找着牛。不知道贼赶到那里去了。见月娘炕上坐着,才知是大娘,也来磕了个头。就取了木扒往场后担草,还要做饭给月娘吃。月娘过意不去,忙取出一根银簪儿,重三钱,叫他去籴米。道:“你往城里去籴米,打听兵的信。寻个人贴个招子,四下贴着找,就在这近村里,怕还不知道哩。”秋菊道:“娘你且住两日,等等哥的信。这玉姐又没出门,小女嫩妇的,自己那里找去。只怕俺这穷人家,没甚么孝顺你。这王进财极老实,穷是穷,他还待买个礼去宅里磕头去。大娘且住两日。”说的月娘只得依着,也就没法了。不多时,王进财籴了些米,使个破布褂子包着,又是一个大南瓜,买了些盐,放在炕上。说道:“城里乱纷纷的兵,没处寻那里有籴米的。这是东村里熟人家找的,又寻不出个写招子的来,前村教书的刘先生我今请了来了,他说还要五十个钱去买纸。”说着那训蒙的刘先生进来,取了一块板,在锅台上写。月娘哭着念道:
  立招字人清河县西门吴氏。于本月十三日,有家人玳安带领七岁小儿,乳名孝哥,城外避兵失散,不知去向。玳安二十七岁,长面无须,穿青夹袄,蓝绵布裤,布袜青鞋。孝哥上穿蓝布绵袄,青布夹裤,青云头鞋。如有见者,报信奉谢纹银二两;收留者,纹银五两。在河下村王进财家。报信决不食言。
  招字写了二十余张,叫王进财贴在大路上。那里有个影儿。月娘问秋菊:“这里到薛姑子毗庐庵多少路。”秋菊道:“不远。上大路往西北走,不上三里路,过了河,一座林子过去,就望着了。上年随着会烧香,我也去了一遭。”月娘住了二日,不耐烦,要换个去处,好打听信。就和小玉出了那屋,要往大路,问毗庐庵的路。秋菊穿起布裙道:“我送娘去。”月娘和小玉、秋菊上了大路。
  走不多时只见一个卖卦的先生,从西走来。拿着那布写招牌,上是看阴阳、吉凶、婚葬,知八字、六壬、奇门。月娘看见是卖卦的问道:“先生你会占课么。”那先生道:“占课是大易浑天甲子,那有不知的。”月娘道:“请先生在这林子树下,替我占一课是人口失散的卦。”那先生取出几个铜钱,就地铺下一片黄布,念道:“单单拆拆拆单。”把钱摇了两摇,摆在布上。道:“是个暌卦暌者,离也。一时不能即见。世爻属卯,该在东南方上讨信。日神是滕蛇,有小人驳杂,喜得子孙官旺相。日后还有相会之期。”又变了一个家人卦。“这却好了,且喜天月二德,到处有救,贵人扶持到前面就有信了。”占课已毕。月娘没带着钱,取下一个戒指,有一钱五分重,送与先生去了。往前走了三四里路,过了一条小河,穿过林子,秋菊指道:“看着那些松树,就是薛姑子庵了。”说不及话,只见一个人,穿着白布直缀,白布帽子,背着一条小口袋,从林子过来。看着月娘,远远站下了。往前走不一会,小玉道:“这不是薛师爷徒弟妙趣么。”走到跟前,妙趣往前来迎。“大娘那里去?好些时不见个信。”月娘问他,因甚么穿了白。妙趣道:“俺老师父着土贼火烧杀了。庵子里发了一把火,亏大殿没有烧,把东西抢得精光。妙凤掳去了三个多月才有个信,如今在东京姑子庵里,叫我去接他来。才去村里化了这些米来,且过日子。庵里通不成过活了,大娘进去看看。只央了俺的个亲戚来看门,我才出来走动。”
  说话中间,早到庵前。叫了半日,一个八十多的老聋婆子来开门,月娘一行人进去。但见:
  佛座欹斜钟楼倾倒,香案前尘埋贝叶,油灯内光暗琉璃。梅檀佛有头无足,何曾救袄庙火焚。韦驮神捧杵当胸,无法降修罗劫难。野狐不来翻地藏,山僧何处访天魔。
  月娘只见后边三间方丈都烧了,只落了两间厨房,大殿的门也没了,梅檀佛也在地下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