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子虚又托生做郑玉卿索他的情债。那银瓶欠他情债,一一还完,还足原数,因又添上一千两卖身的钱完了债。花子虚因气而亡,尚欠他一死。
  却说银瓶在苗员外盐船上边,许久不见玉卿来接,好生疑惑。待不多时,只见苗员外进来,朝着银瓶作揖道:“我的冤家,你怎么也到了我手里?”才把郑玉卿受了一千银子换了董玉娇说了一遍。这银瓶才如冷水浇臂,毒火烧心,放声大哭,连骂负心贼不绝。这里苗员外安排花烛,摆上家宴。那银瓶哭个不休,扯发抓脸,又要跳江,把苗员外慌了。那时金兵信急,两岸俱有巡兵,他怕银瓶喊叫,弄出事来,不敢留在盐船上,忙使一顶小轿,哭哭啼啼,送往城内盐店去了。
  原来苗青老婆极是妒的,他家妓妾常是打死,苗青做不下主来。一向知道苗青包占董玉娇,久在船里,见轿子进来,只道是董玉娇,忙忙走出,拿一根铁火杖,一把扯着头发好打。那银瓶正不知是那里的帐,一面啼哭,硼头撞额,浑身是血。打毕了,才知不是包的老婆,才住了手。可怜银瓶受屈不过,到了半夜,解了白绫脚带,自缢而亡,这才完了李瓶儿情债。直到了无情,完了李瓶儿财债,直到财尽,不知郑玉卿得了财,又得了色,这一夜过了瓜州,船上开宴会合欢,两情已熟,何等快活。不知将来作何结果,有分教:鸳鸯阵中,倒凤颠鸾千种美,虎狼队里,人离财散一场空。
  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二十五回 淮安城月娘问渡 清江浦婺妇同舟
  世事浮云,行踪飞絮,天南地北悠悠,似春花秋燕,落叶与孤舟。任造化颠来倒去,一凭他行止沉浮。江湖杳,归期难定,白了少年头。韶华能几日,山道水远,到处牵愁。看白萍岸上,红蓼矶头。垂杨外,数声横笛,惊起沙鸥。何处问三阊渔父,尽付与东流。右调《满庭芳》。
  单表那世上离合悲欢,人生不定。到了乱世,越发是飘逢断梗一样,忽然而聚,忽然而散,偏是想不到处,又有机缘。即如月娘,原为寻孝哥,误听了信,上东京流落在给孤寺中,幸亏翟云峰念旧,资助盘费,又与他搭了大船上的舱口,顺路到临清码头上,回清河县来,算得是停妥之极。那知这金兵从山东抢下来,要截船上的宫人,只得改路,由黄河口上淮安去了。月娘在那大船上,如何敢下来,只得随船而去,真是由不的人。一个寡妇,领着一个使女,虽是只还翟云峰送的几两银子在身边,知上那里去好,独自沉吟。在船上不多二日,过了黄河,是淮安地方。到了闸口,只见江南一道旨意下来,说是金人有信南犯,恐有奸细过河,只将东京送的宫人点名上船,一应带的闲人,不论男妇,俱赶上岸,不许放过一人,使官兵过船。那月娘一起搭载男女,一齐赶逐,幸亏那官船的太监认得翟云峰,把月娘包袱都送上岸;其余别人,还有空身赶上岸的,好不苦楚。
  这月娘和小玉离了官船,守着个包袱,孤孤凄凄,却往那里去好,又没个熟人问问路,如何往山东回临清去。二人河上坐了一回,天色渐晚。那些大小船只上人都坐满了,月娘羞惭,不敢近前去问,使小玉:“你去河边问,有小渔船,咱赁一只罢。”小玉走到河边,要包一只船上山东,那有去的。只见河艄头停着一只小浪船,一个七十来岁的老艄婆在船头上补破袄,小玉问道:“你船可上山东去么?”婆子道:“这船上有人雇下了,淮安李衙里奶奶雇下上东海烧香的,你要那里去?”小玉道:“俺也是两个女人,上山东的。”婆子道:“没有男子么?”小玉道:“没有。只我娘儿两个。要有舱口,多多的谢你些船钱,不拘是谁家雇下的,就在后舱里也罢。”原来小玉随着姑子妙趣上东京坐了一遭船,外边走了二年,也就有些江湖的老气,道:“就是籴米,都讲在一处罢。”婆子道:“我家老公上城里接李奶奶去了,等他来商讲。”说不多时,只见一个老船家领着一个后生,挑着一担行李,望船上来了,近前见小玉和婆子答话,问是做甚么的,婆子道:“是雇船的。我说李衙里雇下了,他说是两个妇人,要顺路回山东去,好不好带在船梢上,也多赚几钱银子,添着好买裳。”老艄公又问小玉道:“你只有两个人,带在后舱,做三两银子罢,还添上一斗米。”小玉道:“多了,连米做二两银子罢。”说了半日,小玉怕天晚了,添上五钱银子,到那里上岸。艄公道:“过了海州,是青口地方,起旱是雇脚,水路有船去的。”小玉回来和月娘说道:“是一个奶奶雇下烧香上东海去的,又没个男客。咱一路搭着,他好不方便,只讲了二两五钱银子,咱今夜就宿在船上,老艄公两口儿倒老实哩。”月娘即同小玉携着包袱被囊上了船来,原来一个席棚搭着四舱,后面是锅灶。艄公白日在岸上拉纤,黑夜在船头上睡,只着这小后生守着行李。收拾了后舱,给月娘小玉安置包袱,一宿晚景不题。
  却说孟玉楼从那年嫁了李衙内,升了严州府,后来陈经济去拐骗他,被李通判将衙内赶回原籍真定府,因遇金兵大乱,不敢北回。后来李通判故了,只得在淮安府典了一处宅子住下,一乱三四年。孟玉楼生了一子,叫做安郎。不幸衙内去岁感了时症,五日而亡,止撇下玉楼和安郎。安郎年已五岁,因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