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僧打起钟鼓法器,才请升座。
  却说这吕姑子年将六十余岁,生得黄面长眉,挂一串金刚素珠,穿着袈裟,手持九环锡杖。两个小小尼姑,打出一对黄绫旗来,引上法座,离地有三四尺高,中间焚香,供着一尊金观音,香炉金磬,烧着檀香不断。两边小桌,坐下八个尼姑,俱是白面缁衣,僧鞋僧帽,在旁管着打磬和佛。只见法师上座已毕,这些尼姑女众们俱来问讯参拜。那法师只将金观音略一举手,便稳坐不动,把双眼闭着,搭下眉毛来,做出那坐禅的气象,得道的威仪,大声说道:“今日堂头和尚要讲甚么佛法?听老僧粗讲西来大意。”便道:
  人身易失,佛法难求。夫妻恩爱,一似同林鸟,大限来时各自飞。儿女情长,好似烧瓦窑,一水和成随处去。石火光中,翻不尽没底斗。海沤波里,留不住浪荡形骸;披毛带角,转眼不认爹娘。吃饭穿衣,忘却本来面目。无明火里,生出贪、淫、妒、杀四大轮回;无常伙中,历遍生、老、病、死七情孽债。因此阎罗老子伤心,无法救地狱中饿鬼;释迦牟尼出世,愿度尽阎浮上众生。三藏、八乘,火池处处见莲花;十地、六尘,苦海沉沉流贝叶。黄氏女看经,宝盖金桥迎善女;目连僧救母,铜蛇铁树报冤魂。持斋念佛,袁盎超几世沉冤;礼忏斋僧,郄后证三生正觉。一失脚成千古恨,再回头是百年人。因说偈曰:
  如是甚深微妙法,百年万载难遭遇。
  我今见闻得受持,愿解如来真实意。
  又问堂头和尚:“今日从何处问起?老僧放参。”只见首座有一尼僧上前问讯道:“佛法参禅,先讲过行住坐卧。请问和尚如何是行?”答曰:
  “行不与人同行,出关两足云生。为看千峰吐翠,踏翻古渡月明。”
  又问:“如何是住?”答曰:
  “住不与人同住,茅房青山自去。庭前老鹤鸣风,门外落花无数。”
  又问:“如何是坐?”答曰:
  “坐不与人同坐,婆裟影儿两个。雪花扑面飞来,笑我北窗纸破。”
  又问:“如何是卧?”答曰:
  “卧不与人同卧,葛被和云包裹。孤峰独宿无聊,明月梅花与我。”
  又问:“如何是色中人?”答曰:
  “蟆母西施共一身,可怜老少隔千春。今朝鹤发鸡皮媪,原是玉容花貌人。”
  又问:“如何是人中色?”答曰:
  “花开花落两悲欢,花与人同总一般。开在枝头防客折,落来地下有谁看。”
  又问:“如何是人中境?”答曰:
  “沧海尽教枯到底,青山直待碾为尘。”
  又问:“如何是境中人?”答曰:
  “翠竹黄花非外境,白云明月露前身。”
  又问:“如何是空即是色?”答曰:
  “莺啭千林花满地,客游三月草连天。”
  又问:“如何是色即是空?”答曰:
  “万象全归古境中,秋蟾影落千江里。”
  法师参放已毕,便大叫堂头和尚:“我今放参,并无注解。你那善男信女、优婆塞优婆夷等,有善知识问法参禅的。我今大发慈悲,任凭提问,老僧信心指授。”问了半日,讲堂上坐的妇女,挨肩挤背,没人敢言语。八个尼僧,齐齐合掌,下得公座,来朝上问讯,禀法师说:“众生初学佛道,不识堂头和尚的深微佛法,请宣法卷,略破愚迷。”齐齐和起,一声“阿弥陀佛”,堂上堂下,一齐接着念佛。众女僧把法鼓“咚咚”,一齐打起,金磬一声,法器齐动,云锣铙钹,笙管横笛,也有敲木鱼的,击合子的,满讲堂同声齐念:
  南无燃灯上古佛  南无药师琉璃光王佛
  南无释迦牟尼佛  南无过去未来现在佛
  南无阿弥陀佛  南无无量寿佛
  南无金刚不坏佛  南无宝光佛
  南无龙尊王佛  南无精进喜佛
  南无宝月光佛 南无现无愚佛
  南无娑留那佛  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
  南无水天佛  南无宝大佛
  南无阴冥救苦地藏王菩萨  南无功德业佛
  南无勇垢佛  南无无垢佛
  南无旃檀功德佛  南无普贤菩萨
  南无虚空藏菩萨  南无金刚首菩萨
  南无除盖障菩萨:
  魔佛相争不在多,起心作佛即成魔。若于见处能忘见,三界纵横奈尔和。
  大众和佛已毕,梵音正响,那法师高坐禅床,而诵偈言:
  六万余言七宝装,无边妙义广含藏。白玉齿边流舍利,红莲舌上放毫光。喉中甘露涓涓润,灌顶醍醐滴滴凉。假饶造罪如山岳,只念菩提忏法王。
  今日宣的卷,是一部《花灯轿》,莲女成佛公案。单说大宋朝仁宗皇帝年间,出在湖广襄阳府善乐村有一善人,姓张字元善,娶妻王氏。两口儿一生持斋念佛,重道斋僧,年过四十余岁,并无一男半女。家传的手艺,做些花朵、灯笼生理度日,挣得钱财,算足两口一日费用的,略有宽余,就修桥补路,布施贫人,因此人都叫他“花灯张善人”。
  法堂赞诵,大众宣扬,首座敲起磬子来,念曰:
  有宋朝襄阳府善人张士,同安人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