尼姑生来头皮光,
  拖子和尚夜夜忙。
  三个光头好象师父师兄并师弟,
  只是铙钹原何在里床?薛姑子坐下,就把小盒儿揭开,说道:“咱每没有甚么孝顺,拿得施主人家几个供佛的果子儿,权当献新。”月娘道:“要来竟自来便了,何苦要你费心!”只见潘金莲睡觉,听得外边有人说话,又认是前番光景,便走向前来听看。见李瓶儿在房中弄孩子,因晓得王姑于在此,也要与他商议保佑官哥。因一同走到月娘房中。大家道个万福,各各坐地。西门庆因见李瓶儿来,又把那道长老募缘与自家开疏舍财,替官哥求福的事情,又说一番。不想恼了潘金莲,抽身竟走,喃喃哝哝,竟自去了。那薛姑子听了,就站将起来,合掌叫声:“佛阿!老爹你这等样好心作福,怕不的寿年千岁,五男二女,七子团圆。只是我还有一件说与你老人家──这个因果费不甚多,更自获福无量。咦,老檀越,你若干了这件功德,就是那老瞿昙雪山修道,迦叶尊散发铺地,二祖师投崖饲虎,给孤老满地黄金,也比不得你功德哩!”西门庆笑道:“姑姑且坐下,细说甚么功果,我便依你。”薛姑子就说:“我们佛祖留下一卷《陀罗经》,专一劝人生西方净土。因为那肉眼凡夫不生尊信,故此佛祖演说此经,劝你专心念佛,竟往西方,永永不落轮回。那佛祖说的好,如有人持诵此经,或将此经印刷抄写,转劝一人至千万人持诵,获福无量。况且此经里面又有《护诸童子经》儿,凡有人家生育男女,必要从此发心,方得易长易养,灾去福来。如今这副经板现在,只没人印刷施行。老爹只消破些工料印上几千卷,装钉完成,普施十方。那个功德真是大的紧。”西门庆道:“这也不难,只不知这一卷经要多少纸札,多少装钉,多少印刷,有个细数才好动弹。”薛姑子又道:“老爹,你那里去细细算他,止消先付九两银子,叫经坊里印造几千万卷,装钉完满,以后一搅果算还他就是了。”
  正说的热闹,只见陈敬济要与西门庆说话,寻到卷棚底下,刚刚凑巧遇着了潘金莲凭栏独恼。猛抬头儿见了敬济,就是猫儿见了鱼鲜饭一般,不觉把一天愁闷都改做春风和气。两个见没有人来,就执手相偎,剥嘴咂舌头。两个肉麻顽了一回,又恐怕西门庆出来撞见,连算帐的事情也不提了。一双眼又象老鼠儿防猫,左顾右盼,要做事又没个方便,只得一溜烟出去了。
  且说西门庆听了薛姑子的话头,不觉又动了一片善心,就叫玳安拿拜匣,取出一封银子,准准三十两,便交付薛姑子与王姑子:“即便同去经坊里,与我印下五千卷经,待完了,我就算帐找他。”正话间,只见书童忙忙来报道:“请的各位客人都到了。”少不的是吴大舅、花大舅、谢希大、常峙节这一班。西门庆忙整衣出外迎接升堂。就叫小厮摆下桌儿,请众人一行儿分班列次,各叙长幼坐的。不一时,大鱼大肉、时新果品,一齐儿捧将出来。只见酒逢知己,形迹都忘。猜枚的、打鼓的、催花的,三拳两谎的,歌的歌,唱的唱,顽不尽少年场光景,说不了醉乡里日月。正是:
  秋月春花随处有,赏心乐事此时同。
第五十八回  潘金莲打狗伤人  孟玉楼周贫磨镜
  词曰:
  愁旋释,还似织;泪暗拭,又偷滴。嗔怒着丫头,强开怀,也只是恨
  怀千叠。拚则而今已拚了,忘只怎生便忘得!又还倚栏杆,试重听消息。
  话说当日西门庆陪亲朋饮酒,吃的酩酊大醉,走入后边孙雪娥房里来。雪娥正顾灶上,看收拾家火,听见西门庆往房里去,慌的两步做一步走。先是郁大姐在他炕上坐的,一面撺掇他往月娘房里和玉箫、小玉一处睡去了。原来孙雪娥也住着一明两暗三间房──一间床房,一间炕房。西门庆也有一年多没进他房中来。听见今日进来,连忙向前替西门庆接衣服,安顿中间椅子上坐的。一面揩抹凉席,收拾铺床,薰香澡牝,走来递茶与西门庆吃了,搀扶上床,脱靴解带,打发安歇。一宿无话。
  到次日廿八,乃西门庆正生日。刚烧毕纸,只见韩道国后生胡秀到了门首,下头口。左右禀知西门庆,就叫胡秀到厅上,磕头见了。问他货船在那里,胡秀递上书帐,说道:“韩大叔在杭州置了一万两银子缎绢货物,见今直抵临清钞关,缺少税钞银两,未曾装载进城。”西门庆看了书帐,心内大喜,吩咐棋童看饭与胡秀吃了,教他往乔亲家爹那里见见去。就进来对吴月娘说:“韩伙计货船到了临清,使后生胡秀送书帐上来,如今少不的把对门房子打扫,卸到那里,寻伙计收拾,开铺子发卖。”月娘听了,就说:“你上紧寻着,也不早了。”西门庆道:“如今等应二哥来,我就对他说。”不一时,应伯爵来了。西门庆陪着他在厅上坐,就对他说:“韩伙计杭州货船到了,缺少个伙计发卖。”伯爵就说:“哥,恭喜!今日华诞的日子,货船到,决增十倍之利,喜上加喜。哥若寻卖手,不打紧,我有一相识,却是父交子往的朋友,原是缎子行卖手,连年运拙,闲在家中,今年才四十多岁,眼力看银水是不消说,写算皆精,又会做买卖。此人姓甘,名润,字出身,现在石桥儿巷住,倒是自己房儿。”西门庆道:“若好,你明日叫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