瞒着人干事!嗔道他头里坐在大娘炕上,就卖弄显出他是娘的干女儿。剥菓仁儿,定菓盒,拏东拏西,把俺每往下躧。我还不知道,倒是里边六娘,刚纔悄悄对我说,他替大娘做了一双鞋,买了一盒菓馅饼儿,两只鸭子,一副膀蹄,两瓶酒,老早坐了轿子来。」从头至尾告诉一遍。伯爵听了,说道:「他如今在这里不出来,不打紧。我务要奈何那贼小淫妇儿出来。我对你说罢,他想必和他鸨子计较了,见你大爹做了官,又掌着刑名,一者惧怕他势要,二者恐进去稀了,假着认干女儿往来,断绝不了这门儿亲。我猜的是?我教与你个法儿,他认大娘做干女,你到明日也买些礼来,都认与六娘是干女儿就是了。你和他多还是过世你花爹一条路上的人,各进其道就是了。我说的是不是?你也不消恼他。吴银儿道:「二爹说的是,我到家就对妈说。」说毕,递过酒去。就是韩玉钏儿挨着来递酒。伯爵道:「韩玉姐,起动起动,不消行礼罢。你姐姐家里做什么哩?」玉钏儿道:「俺姐姐家中有人包着哩,好些时没出来供唱。」伯爵道:「我记的五月里,在你那里打搅了,再没见你姐姐。」韩玉钏道:「那日二爹怎的不肯深坐坐,老早就去了?」伯爵道:「那日不是我还坐。坐内中有两个人还不合节,又是你大老爹这里相招,我就先走了。」韩玉钏儿见他吃过一杯,又斟出一杯。伯爵道:「罢罢!少斟些,我吃不得了。」玉钏道:「二爹,你慢慢上,过待我唱曲儿你听。」伯爵道:「我的姐姐,谁对你说来,正可着我心坎儿!常言道:『养儿不要屙金溺银,只要见景生情。』倒还是丽春院娃娃,到明日不愁没饭吃。强如郑家那贼小淫妇,〈扌歪〉剌骨儿!只躲滑儿再不肯唱!」郑香儿道:「应二花子,汗邪了你好骂!」西门庆道:「你这狗才,头里嗔他唱,这回又索落他!」伯爵道:「这是头里帐。如今递酒,不教他唱个儿?我有三钱银子,使的那小淫妇鬼推磨。」韩玉钏儿不免取过琵琶来,席上唱了四个小曲儿。伯爵因问西门庆:「今日李桂儿怎的不教他出来?」西门庆道:「他今日没来。」伯爵道:「我刚纔听见后边唱,就替他说谎。」因使玳安:「好歹后边快叫他出来。」那玳安又不肯动,说:「这应二爹错听了。后边是女先生郁大姐弹唱与娘每听来。」伯爵道:「贼小油嘴,还哄我住,等我自家后边去叫。」祝日念便向西门庆道:「哥,也罢!只请李桂姐来与列位老亲递杯酒来,不教他唱也罢。我晓的他今日人情来了。」西门庆被这起人缠不过,只得使玳安往后边,请李桂姐去。那李桂姐正在月娘上房,弹着琵琶,唱与大妗子、杨姑娘、潘姥姥众人听。见玳安进来叫他,便问:「谁使你来?」玳安道:「爹教我来请桂姨上去递一巡酒。」桂姐道:「娘,你爹韶刀!头里我说不出去,又来叫我。」玳安道:「爹被众人缠不过纔使进小的来。」月娘道:「也罢,你出去递巡酒儿,快下来就了。」桂姐又问玳安:「真个是你爹叫我,便出去。若是应二花子,随问他怎的叫,我一世也不出去!」

  于是向月娘镜台前,重新妆照打扮出来。众人看见他头戴银丝{髟狄}髻,周围金累丝钗梳,珠翠堆满。上着藕丝衣裳,下着翠绫裙。尖尖趫趫一对红鸳。粉面贴着三个翠面花儿,一阵异香喷鼻,朝上席不当不正,只磕了一个头,就用洒金扇儿掩面,佯羞整翠,立在西门庆面前。西门庆吩咐玳安放锦杌儿在上席,教他与乔大户捧酒。乔大户到忙欠身道:「到不消劳动,还有列位尊亲。」西门庆道:「先从你乔大爹起。」这桂姐于是轻摇罗袖,高捧金樽,递乔大户酒。伯爵在旁说道:「乔上尊,你请坐,交他伏侍。丽春院粉头,供唱递酒,是他的职分,休要惯了他!」乔大户道:「二老,此位姐儿乃是这大官府令翠,在下怎敢起动?使我坐起不安!」伯爵道:「你老人家放心,他如今不做表子了。见大人做了官,情愿认做干女儿了。」那桂姐便脸红了,说道:「汗邪你了!谁恁胡言?」谢希大道:「真个有这等事,俺每不晓的。趁今日众位老爹在此,一个也不少,每人五分银子人情,都送到哥这里来,与哥庆庆干女儿。」伯爵接过来道:「还是哥做了官好。自古不怕官,只怕管。这回子连干女儿也有了。到明日洒上些水,看出汁儿来!」被西门庆骂道:「你这贱狗才!单管这闲事胡说。」伯爵道:「胡铁倒打把好刀儿哩!」郑爱香正递沈姨夫酒,插口道:「应二花子,李桂姐便做了干女儿,你到明日与大爹做个干儿子罢。吊过来,就是个儿干子。」伯爵骂道:「贼小淫妇儿!你又少死得,我不缠你念佛。」李桂姐道:「香姐,你替我骂这花子两句。」郑爱白儿道:「不要理这望江南巴山虎儿,汗东山斜纹布。」伯爵道:「你这小淫妇!道你调子曰儿骂我,我没的说。只是一味白鬼,把你妈那裤带子也扯断了。由他到明日不与你个功德,你也不怕,不把将军为神道。」桂姐道:「咱休惹他,哥儿拏出急来了。」郑爱香笑道:「这应二花子今日鬼酉上车儿,推丑;东瓜花儿,丑的没时了。他原来是个王姑来子。」伯爵道:「这小歪剌骨儿!诸人不要,只我将就罢了。」桂姐骂道:「怪攘刀子!好干净嘴儿,摆人的牙花已阖了;爹,你还不打与他两下子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