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酒已将阑。先是伯爵与希大二人整吃了一日,顶颡吃不下去。见西门庆在楼子上打盹,赶眼错把菓碟儿带减碟都收拾了个净光,倒在袖子里,和韩道国就走了。只落下贲四,又不敢往屋里去;直陪着西门庆打发了乐工酒来吃了,各都与了赏钱,打发出门。看着收了家火,灭息了灯烛,归后边去了。只见平安走来贲四家叫道:「姐们还不起身?爹进去了。」那春梅听见,和迎春、玉筲等,慌的行回不顾,将拜了贲四嫂,辞的一溜烟跑了。只落下兰香在后边,别了鞋赶不上,骂道:「你们都抢棺材奔命哩!把人的鞋都别了,白穿不上。」到后边打听西门庆在李娇儿房里,都来磕头。大师父见西门庆进入李娇儿房中,都躲到上房和小玉在一处。玉筲进来,道了万福。那小玉还说玉筲:「娘那里使了小厮来要皮袄,你就不来管儿;教我来拿,我又不知那根钥匙开橱门。甫能开了,又没有。落后都在外边大橱柜里寻出来。你放在里头,又昏抢了你不知道?姐姐们都乞勾来了罢,一个也曾见长出块儿来。」那玉筲倒吃相的脸飞红,便道:「怪小淫妇儿,如何狗挝了脸似的,人家不请你,怎的和俺每使性儿?」小玉道:「我稀罕那淫妇请!」大师父在傍劝道说:「姐姐们义让一句儿罢,你爹在屋里听着。只怕你娘们来家,顿下些茶儿伺候着。」正说着,只见琴童抱进毡包来。玉筲便问:「娘来了?」琴童道:「娘们来了,又被乔亲家娘在门首让进去吃酒哩!也将好起身。」两个纔不言语了。不一时,月娘等从乔大户娘子家出来。到家门首,贲四娘子走出来厮见。陈经济和贲四一面取出一架小烟火来,在门首又看放了一回烟火,方纔进来。众人与李娇儿、大师父道了万福。雪蛾走来,向月娘根前磕了头,与玉楼等三人见了礼。月娘因问:「他爹在那里?」李娇儿道:「刚纔在我那屋里,我打发他睡了。」月娘一声儿没言语。只见春梅、迎春、玉筲、兰香进来磕头。李娇儿便说:「今日前边贲四嫂请了四个出去,坐了回儿就来了。」月娘听了,半日没言语,骂道:「恁成精狗肉们,平白去做甚么?谁教他去来?」李娇儿道:「问过他爹纔去来。」月娘道:「问他好有张主的货,你家初一十五开的庙门早了,都放出些小鬼来了!」大师父道:「我的奶奶,恁四个上画儿的姐姐,还说是小鬼?」月娘道:「上画儿只画儿半边儿,平白放出做甚么?与人家喂眼儿!」孟玉楼见月娘说来的不好,就先走了。落后金莲见玉楼起身,和李瓶儿、大姐也走了。止落大师父和月娘同在一处睡了。那雪霰直下到四更方止。正是:

  「香消烛冷楼台夜,  挑菜烧灯扫雪天。」

  一宿晚景题过。到次日西门庆往衙门中去了。月娘约饭时前后,与孟玉楼、李瓶儿三个,同送大师父家去。因在大门里首站立,看见一个乡里卜龟儿卦儿的老婆子,穿着水合袄,蓝布裙子,勒黑包头,背着搭裢,正从街上走来。月娘使小厮叫进来,在二门里铺下卦帖,安下灵龟,说道:「你卜卜俺们。」那老婆扒在地下,磕了四个头:「请问奶奶多大年纪?」月娘道:「你卜个属龙儿的女命。」那老婆道:「若是大龙儿四十二岁,小龙儿三十岁。」月娘道:「是三十岁了,八月十五日子时生。」那老婆把灵龟一掷,转了一遭住了。揭起头一张卦帖儿,上面画着一个官人,和一位娘子在上面坐;其余多是侍从人,也有坐的,也有立的,守着一库金银财宝。老婆道:「这位当家的奶奶是戊辰生。戊辰巳已大林木,为人一生有仁义,性格宽洪,心慈好善,有经布施,广行方便,一生操持,把家做活,替你顶缸受气,还不道是喜怒有常,主下人不足,正是喜怒起来笑嘻嘻,恼将起来闹哄哄。人睡到日头半天还未起,你人早在堂前禁转,梅香洗铫铛。虽是一时风火性,转眼却无心,就和人说也有,笑也有。只是这位疾厄宫上,着刑星常沾些啾啷。吃了你这心好,济过来了。往后有七十岁活哩。」孟玉楼道:「你看这位奶奶,命中有子没有?」婆子道:「休怪婆子说。儿女宫上有些贵,往后只好招得出家的儿子送老罢了;随你多少,也存不的。」玉楼向李瓶儿笑道:「就是你家吴应元见做道士家名哩。」月娘指着玉楼:「你也叫他卜卜。」玉楼道:「你卜个三十四岁的女命,十一月二十七日寅时生。」那婆子从新撇了卦帖,把灵龟一卜,转到命宫上住了。揭起第二张卦帖来,上面画着一个女人,配着三个男人,头一个小帽商旅打扮,第二个穿红官人,第三个是个秀才。也守着一库金银,有左右侍从人伏侍。婆子道:「这位奶奶,是甲子年生,甲子乙丑海中金,命犯三刑六害,夫主克克过方可。」玉楼道:「己克过了。」婆子道:「你为人温柔和气,好个性儿。你恼那个人也不知,喜欢那个人也不知,显不出来。一生上人见喜下钦敬,为夫主宠爱。只一件,你饶与人为美,多不得人心。命中一生替人顶缸受气,小人驳杂,饶吃了还不道你道你是。你心地好了去了,虽有小人,也拱不动你。」玉楼笑道:「刚纔为小厮讨银子,和爹乱了这回子,乱将出来,自我吃了都是顶缸受气。」月娘道:「你看这位奶奶,往后有子没有?」婆子道:「济得好,见个女儿罢了,子上不敢许。若说寿,倒尽有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