庆又说道:「还是老师体亮,少也不成。」就写上五百两,阁了兔毫笔。那长老打个问讯谢了。西门庆又说:「我这里内官太监,府县仓巡,一个个多与我相好的。我明日就拿疏簿去,要他们写。写的来,就不拘三百、二百、一百、五十,管教与老师成就这件好事。」当日留了长老素斋,相送出门。正是:

  「慈悲作豪家事,  保福消灾父母心。」

  又有一首词,单道那有施主的事体:

  「佛法无多止在心,  种瓜种果是根因,

  珠和玉珀宝和珍,  谁人拏得见阎君?

  积善之人贫也好,  豪家积业枉抛银,

  若使年龄身可买,  董卓还应活到今。」

  却说西门庆送了长老,转到厅上,与应伯爵坐地,道:「二哥,我正要差人请你,你来的正好。我前日因往西京,多亏众亲友们与咱把个盏儿。今日分付小的买办,你家大嫂安排小酒与众人回答,要哥在此相陪。不想遇着这个长老,鬼混了一会儿。」那伯爵就说道:「好个长老,想是果然有德性的。他说话中间,连咱也心动起来,做了施主。」西门庆说道:「二哥,你又几曾做施主来的?疏簿又是几时写的?」应伯笑道:「咦!难道我出口的不是施主不成?哥,你也不曾见佛经过来?佛经上第一重的是心施,第二法施,第三才是财施。难道我从傍撺掇的,不当个心施的不成?」西门庆又笑道:「二哥,又怕你有口无心哩!」两人拍手大笑。应伯爵就说:「小弟在此等待客来。哥有正事,自与嫂子商议去来。」只见西门庆别了伯爵,转到内院里头。只见那潘金莲唠唠唔唔,没揪没采,不觉的睡魔缠扰,打了几个喷〈口弟〉,走到象牙床上,一忽地睡去了。那李瓶儿又为孩子啼哭,自与那奶子、丫鬟在房中坐地看官哥喜笑。只有那吴月娘与孙雪蛾两个伴当在那里整办嗄饭。西门庆走到面前坐地,就把那道长老募缘与那自己开疏的事,备细对月娘说了一番。又把那应伯爵耎笑打觑的说话,也说了一番。欢天喜地,大家嘻笑了一会。只见那吴月娘,毕竟是个正经的人,不慌不忙,不思不想,说下几句话儿,到是西门庆顶门上针。正是:

  「妻贤每致鸡鸣警,  款与常闻药石言。」

  毕竟那说话怎么讲?月娘说道:「哥,你天大的造化,生下孩儿。你又发起善念,广结良缘。岂不是俺一家儿的福分?只是那善念头他怕不多,那恶念头怕他不尽。哥,你日后那没来回,没正经,养婆儿,没搭煞,贪财好色的事体,少干几桩儿也好。攒下些阴功与那小的子也好。」西门庆笑:「娘,你的醋话儿又来了。却不道天地尚有阴阳,男女自然配合。今生偷情的、苟合的,都是前生分定,姻缘簿上注名,今生了还。难道是生刺刺搊搊胡扯歪斯缠做的?咱闻那佛祖西天,也止不过要黄金铺地。阴司十殿,也要些楮镪营求。咱只消尽这家私,广为善事,就使强奸了常娥,和奸了织女,拐了许飞琼,盗了西王母的女儿,也不减我泼天富贵!」月娘笑道:「笑哥狗吃热屎,原道是个香甜的,生血吊在牙儿内,怎生改得?」正在笑间,只见那王姑子同了薛姑子提一个合子,直闯进来。飞也似朝月娘道个万福,又向西门庆拜拜了说:「老爹,你到在家里?我自前日别了,因为有些小事,不得空,不曾来看得你老人家,心子里吊不下。今日同这薛姑子来看你!」原来这薛姑子,不是从幼出家的。少年间曾嫁丈夫,在广成寺前居住,卖蒸饼儿生理。不料生意浅薄,那薛姑子就有些不尴不尬,专一与那些寺里的和尚行童调嘴弄舌,眉来眼去,说长说短。弄的那些和尚们的怀中,个个是硬帮帮的。乘那丈夫出去了。茶前酒后,早与那和尚们刮上了四五六个。也常有那火烧 、波波 、馒头、栗子,拿来进奉他。又有那付应钱,与他买花。开地狱的布,送与他做裹脚。他丈夫那里晓得?以后丈夫得病死了,他因佛门情熟,这等就做了个姑子,专一在些士夫人家往来,包揽经谶。又有那些不长进要偷汉子的妇人,叫他牵引和尚进门,他就做个马八六儿,多得钱钞。闻的那西门庆家里豪富,见他侍妾多,又思想拐些用度,因此频频往来。那西门庆也不晓的,三姑六婆人家最忌出入。正是:

  「当年行经是窠儿,和尚阇黎铺。中间打扮念弥陀,开口儿就说西方路。尺布裹头颅,身穿直裰,系个黄绦,早晚捱门傍户。骗金银犹是叮心窝里,毕竟胡涂。算来不是好姑姑,几个清名被点污。」

  又有一只歌儿道得好:

  「尼姑生来头皮光,拖子和尚夜夜忙。三个光头,好像师父、师兄并师弟,只是铙钹缘何在里床?」

  那薛姑子坐就把那个小合儿揭开,说道:「咱们没有什么孝顺,拏得施主人家几个供佛的菓子儿,权当献新。」月娘道:「要来竟来来便了,何苦要你费心?」只见那潘金莲睡觉,听得外边有人说话,又认是前番光景,便走向前来听看。见那李瓶儿在房中弄孩子,因晓得王姑子在此,也要与他商议保佑官晋,同到月娘房中,大家道个万福,各各坐地。西门庆因见李瓶儿不曾晓的,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