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做买卖,再不许进后边来。分付门上平安,不许李铭来往。这花娘恼羞变成怒,正寻不着这个由头儿哩!一日,因月娘在上房和大妗子吃茶,请孟玉楼,不请他,就恼了,与月娘两个大嚷大闹,拍着西门庆灵床子,哭哭啼啼,叫叫嚎嚎,到半夜三更,在房中要行上吊。丫鬟来报与月娘。月娘慌了,与大妗子计议,请将李家虔婆来,要打发他归院。虔婆生怕留下他衣服头面,说了几句言语:「我家人在你这里,做小伏低缸受气,好容易就开交了罢?须得几十两遮羞钱!」吴大舅居着官,又不敢张主。相讲了半日,教月娘把他房中衣服首饰,厢笼床帐家活,尽与他,打发出门。只不与他元宵、绣春两个丫鬟去。李娇儿一心要这两个丫头,月娘生死不与他,说道:「你倒好买良为娼!」一句慌了鸨子,就不敢开言,变做笑吟吟脸儿,拜辞了月娘,李娇儿坐轿子抬的往家去了。

  看官听说: 院中唱的,以卖俏为活计,将脂粉作生涯。早辰张风流,晚些李浪子。前门进老子,后门接儿子。弃旧迎新,见钱眼开,自然之理!未到家中,挝打揪挦,燃香烧剪,走死哭嫁,娶到家,改志从良。饶君千般贴恋,万种牢笼,还销不住他心猿意马。不是活时偷食抹嘴,就是死后嚷闹离门。不拘几时,还吃旧锅粥去了!正是:

  「蛇入洞中曲性在,  鸟出笼轻便飞腾。」

  有诗为证:

  「堪叹烟花不久长,  洞房夜夜换新郎,

  两只玉腕千人枕,  一点朱唇万客尝;

  造就百般娇艳态,  生成一片假心肠,

  饶君总有牢笼计,  难保临时思故乡。」

  月娘于是打发李娇儿出门,大哭了一场,众人都在旁劝解。潘金莲道:「姐姐罢,休烦恼了!常言道:『娶淫妇,养海青;食水不到想海东!』这个都是他当初干的营生,今日教大姐姐这等惹气!」家中正乱着,忽有平儿来报:「巡盐蔡老爹来了,在厅上坐着哩。我说家老爹没了。他问没了几时了,我回正月二十一日病故,到今过了五七。他问有灵没灵?我回有灵在后边供养着哩。他要来灵前拜拜,我来对娘说。」月娘分付:「教你姐夫出去见他。」不一时陈经济穿上孝衣,出去拜见了蔡御史。良久后边收拾停当,请蔡御史进来西门庆灵前参拜了。月娘穿着一身重孝,出来回礼。再不教一言,就让月娘:「夫人请回房。」因问经济说道:「我昔时曾在府相扰,今差满回京去,敬来拜谢拜谢,不期作了人故!」便问:「甚么病来?」陈经济道:「是个痰火之疾。」蔡御史道:「可伤,可伤!」即唤家人上来,取出两疋杭州绢,一双绒袜,四尾白鮝,四罐蜜饯,说道:「这些微礼,权作奠仪罢!」又挐出五十两一封银子来:「这个是我向日曾貣过老先生些厚惠,今积了些俸资奉偿,以全始终之交。」分付:「大官,交进房去。」经济道:「老爹忒多计较了!」月娘说:「请老爹前厅坐。」蔡御史道:「也不消坐了。拏茶来,我吃一锺就是了。」左右须臾拿茶上来,蔡御史吃了,扬长起身上轿去了。月娘得了这五十两银子,心中又是那欢喜,又是那惨切!想有他在时,似这样官员来到,肯空放去了?又不知吃酒到多咱晚!今日他伸着脚子,空有家私,眼看着就无人陪侍。正是:

  「人得交游是风月,  天开图画即江山。」

  有诗为证:

  「静掩重门春日长,  为谁展转怨流光;

  更怜无爪秋波眼,  默地怀人泪两行。」

  话说李娇儿到家,应伯爵打听得知,报与张二官儿。就拏着五两银子,来请他歇了一夜。原来张二官小西门庆一岁,属兔的,三十二岁了。李娇儿三十四岁。虔婆瞒了六岁,只说二十八岁,教伯爵应瞒着。使了三百两银子,娶到家中,做了二房娘子。祝日念、孙寡嘴依旧领着王三官儿还来李家行走,与桂姐打热,不在话下。伯爵、李三、黄四借了徐内相五千两银子,张二官出了五千两,做了东平府古器这批钱粮,逐日宝鞍大马,在院中摇摆。张二官见西门庆死了,又打点了千两金银,上东京寻了枢密郑皇亲人情,对堂上朱大尉说,要讨刑所西门庆这个缺,家中收拾买花园盖房子。应伯爵无日不在他那边趋奉,把西门庆家中大小之事,尽告诉与他。说:「他家中还有第五个娘子潘金莲,排行六姐,生的极标致,上画儿般人材!诗词歌赋,诸子百家,折牌道字,双陆象棋,无不通晓!又会识字,一笔好写,弹一手好琵琶。今年不上三十岁,比唱的还乔!」说的这张二官心中火动,巴不得就要了他。便问道:「莫非是当初的卖炊饼武大郎的妻子么?」伯爵道:「就是他。被他占来家中,今也有五、六年光景。不知他嫁人不嫁?」张二官道:「累你打听着,待有嫁人的声口,你来对我说,等我娶了罢。」伯爵道:「我身子里有个人在他家做家人,名来爵儿,等我对他说,若有出嫁声口,就来报你知道。难得你若娶过教这个人来家,也强如娶过唱的!当时有西门庆在,为娶他,也费了许多心。大抵物各有主,也说不的。只好有福的匹配。你如今有了这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