俺们都是没处活的一般,教他张舅怪或是未有饭吃,教他铺户里拿钱,买些点心和伙计吃便了。你使性儿不进来,和谁赌鳖气哩?都是贼人胆儿虚一般!」薛嫂道:「等我对他说。」妇人又与薛嫂五钱银子,作别出门。来到前边铺子里,寻见经济,两个走到僻静处说话。把封的事物递与他:「五娘说,教他休使性儿赌鳖气,教他常进来走走;休往你张舅家吃饭去,惹人家怪。」因拿出五钱银子与他瞧:「此是里面与我的。漏眼不藏丝,久后你两个愁不会在一答里?对出来,我脸放在那里?」经济道:「老薛,多有累你!」深深与他唱喏。那薛嫂走了两步,又回来,说:「我险些忘了一件事,刚纔我出来,大娘又使丫头绣春叫进我去,叫我晚上来领春梅,要打发卖他。说他与你们做牵头,和他娘通同养汉。敢就因这件事?」经济道:「薛妈,你只个领在家,我改日到你家见他一面,有话问他。」那薛嫂说毕,回家去了。果然到晚夕月上的时分走到,领春梅到月娘房中,月娘开口说:「那咱原是你手里十六两银子买的,你如今拿十六两银子来就是了。」分付小玉:「你看着到前边收拾了,教他罄身儿出去,休要他带出衣裳去了。」那薛嫂儿到前边,向妇人如此这般:「他大娘叫我领春梅姐来了。对我说,他与你老人家通同作弊偷养汉子,不管长短,只问我要原价。」妇人听见说领卖春梅,就睁了眼,半日说不出话来。不觉满眼落泪,叫道:「薛嫂儿,你看我娘儿两个没汉子的好苦也!今日他死了多少时儿,就打发我身边人!他大娘这般没人心仁义,自恃他身边养了个尿胞种,就放人躧到泥里!李瓶儿孩子周半还死了哩,花巴痘疹未出,赤道天怎么算计,就心高遮了太阳!」薛嫂道:「孩儿出了痘疹了没曾?」妇人道:「何曾出来了?还不到一周儿哩!」薛嫂道:「春梅姐,说爹在日,曾收用过他。」妇人道:「收用过二字儿!死鬼把他当心肝肺肠儿一般看待,说一句听十句,要一奉十。正经成房立纪老婆,且打靠后!他要打那个小厮十棍儿,他爹不敢打五棍儿。」薛嫂道:「可又来大娘差了!爹收用的恁个出色姐儿,打发他,箱笼儿也不与;又不许带一件衣服儿。只教他罄身儿出去,邻舍也不好看的!」妇人道:「他对你说,休教带出衣裳去?」薛嫂道:「大娘分付小玉姐便来,教他看着休教带衣裳出去。」那春梅在傍边见打发他,一点眼泪他没有。见妇人哭,说道:「娘,你哭怎的?奴去了你耐心儿过,休要思虑坏了。你思虑出病来,没人知你疼热的。等奴出去,不与衣裳也罢。自古好男不吃分时饭,好女不穿嫁时衣!」正说着,只见小玉进来,说道:「五娘你信我奶奶,倒三颠四的!小大姐扶持你老人家一场,瞒上不瞒下,你老人家拿出他箱子来,拣上色的包与他两套,教薛嫂儿替他拿了去,做个一念儿,也是他番身一场。」妇人道:「好姐姐,你到有点仁义!」小玉道:「你看谁人保得常无事?虾墓、促织儿,都是一锹土上人!兔死狐悲,物伤其类!」一面拿出春梅箱子来,是戴的汗巾儿、翠簪儿,都教他拿去。妇人拣了两套上色罗段衣服鞋脚,包了一大包;妇人梯已与了他几件钗梳簪坠戒子,小玉也头上拔下两根簪子来,递与春梅。余者珠子缨络、银丝云髻、遍地金妆花裙袄,一件儿没动,都抬到后边去了。春梅当下拜辞妇人、小玉,洒泪而别。临出门,妇人还要他拜辞拜辞月娘众人。只见小玉摇手儿。这春梅跟定薛嫂,头也不回,扬长决裂,出大门去了。小玉和妇人送出大门回来。小玉到上房回大娘,只说罄身子去了,衣服都留下没与他。这金莲归进房中,往常有春梅娘儿两个相亲相热,说知心话儿。今日他去了,丢得屋里冷冷落落,甚是孤恓,不觉放声大哭。有诗为证:

  「耳畔言犹在,  于今恩爱分;

  房中人不见,  无语自消魂。」

 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:







第八十六回 雪娥唆打陈经济 王婆售利嫁金莲
 
  「人生虽未有十全,  处事规模要放宽,

  好事但看君子语,  是非休听小人言;

  但看世俗如幻戏,  也畏人心似隔山,

  寄与知音女娘道,  莫将苦处认为甜。」

  话说潘金莲自从春梅出去,房中纳闷不题。单表陈经济次日早饭时出去,假作讨帐,骑头口到于薛嫂儿家。薛嫂儿正在屋里,一面让进来坐。经济拴了头口,进房坐下,点茶吃了。春梅在里间屋里,不出来。薛嫂故意问:「姐夫来有何话说?」经济道:「我往前街讨帐,竟到这里。昨晚小大姐出来了,在你这里?」薛嫂道:「是在我这里,还未上主儿哩。」经济道:「在这里,我要见他,和他说句话儿。」薛嫂故作乔张致,说:「好姐夫,昨日你家丈母好不分付我。因为你们通同作弊,弄出丑事来,纔被他打发出门。教我防范你们,休要与他会面说话。你还不趁早去哩,只怕他一时使将小厮来看见,到家学了,又是一场儿,倒没的弄的我也上不的门。」那经济便笑嘻嘻袖中拏出一两银子来:「权作一茶,你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