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吴月娘便说:「你当初原是薛嫂儿说的媒,如今还使小厮叫将薛嫂儿来,两个同拏了帖儿去,说此亲事,纔有理。」不多时,使玳安儿叫薛嫂儿见陶妈妈,道了万福。当行见当行,拏着帖儿,出离西门庆家门,往县中回衙内话去。一个是这里冰人,一个是那头保山。两张口,四十八个牙,这一去,管取说得月里嫦娥寻配偶,巫山神女嫁襄王。陶妈妈在路上问薛嫂儿:「你就是这位娘子的原媒?」薛嫂道:「然者,便是。」陶妈妈问他:「原先嫁这里根儿,是何人家的女儿,嫁这里是再婚儿?」这薛嫂儿便一五一十,把西门庆当初从杨家娶来的话,告诉一遍。因见婚帖儿上写女命三十七岁,十一月二十七日子时生,说:「只怕衙内嫌娘子年纪大些,怎了?他今年纔三十一岁,倒大六岁。」薛嫂道:「咱拏了这婚帖儿,交个路过的先生,算看年命妨碍不妨碍,若是不对,咱瞒他几岁儿,不算发了眼。」正走中间,也不见路过晌板先生。只见路南远远的一个卦肆,青布帐幔,挂着两行大字:「子平推贵贱,铁笔判荣枯;有人来算命,直言不容情。」帐子底下,安放一张卓席。里面坐着个能写快算灵先生。这两个媒人,向前道了万福,先生便让坐下。薛嫂道:「有个女命人,累先生算一算。」向袖中拏出三分命金来,说:「不当轻视,先生权且收了。路过不曾多带钱来。」先生道:「此是合婚的意思。说八字。」陶妈妈递与他婚帖,看上面有八字生日年纪,先生道:「此是合婚。」一面掐指寻纹,把算子摇一摇,开言说道:「这位女命,今年三十七岁了,十一月二十七日子时生,甲子月,辛卯日,庚子时,理取印绶之格。女命逆行,见在丙申运中。丙合辛生,往后幸有威权,执掌正堂夫人之命。四权中天星多,虽然财命,益夫发福,受夫宠爱。不久定见妨克,果然见过了不曾?」薛嫂道:「已克过两位夫主了。」先生道:「若见过,后来得了属马的。」薛嫂儿道:「他往后有子没有?」先生道:「子早哩,命中直到四十一岁,纔有一子送老,一生好造化,富贵荣华真无比。」取笔批下命词八句:

  「花盛果收奇异时,  欣遇良君立凤池,

  娇姿不失江梅态,  三揭红罗两画眉;

  携手相邀登玉殿,  含羞独步捧金巵,

  会看马首升腾日,  脱却寅皮任意移。」

  薛嫂问道:「先生如何是『会看马首升腾日,脱郊寅皮任意移?』这两句,俺每不懂,起动先生讲说讲说。」先生道:「马首者,这位娘子如今嫁个属马的夫主,方是贵星,享受荣华。寅皮是克过的夫主,是属虎的。虽故受宠爱,只是偏房,往后一路功名,直到六十八岁,有一子送终,夫妻偕老。」两个媒人,收了命状岁罢,问先生:「与属马的也合的着?」先生道:「丁火庚金,火逢金炼,定成大器,正好。」当下改做三十四岁。两个拜辞了先生,出离卦肆,径到县中。衙内正坐,门子报入,良久,唤进陶嫂。二嫂旋下磕头。衙内便问那个妇人:「是那里的?」陶妈妈道:「是项媒人。」因把亲事说成,且诉一遍,说:「娘子人材无比的好,只争年纪大些。小媳妇不敢坛便,随衙内老爹尊意,讨了个婚帖在此。」于是递上去。李衙内看了,上写着三十四岁,十一月二十七日子时生,说道:「就大两三岁也罢。」薛嫂儿插口道:「老爹见的多,自古:妻大两,黄金长;妻大三,黄金山。这位娘子,人才出众,性格温柔,诸子百家,当家理纪,自不必说。」衙内道:「既然好,已是见过,不必再相。命阴阳择吉日良时,行茶礼过去就是了。」两个媒人禀说:「小媳妇几时来侍候?」衙内道:「事不可稽迟,你两个明日来讨话,往他家说。」分付左右:「每人且赏与他一两银子,做脚步钱。」两个媒人欢喜出门,不在话下。这李衙内见亲事已成,喜不自胜,即唤吏何不违来,两个商议。对父亲李知县说了,令阴阳生择定四月初八日行礼,十五吉日良时,准娶妇人过门。就兑出银子来,委托何不违、小张闲买辨茶红酒礼,不必细说。两个媒人,次日讨了日期,往西门庆家,回月娘、孟玉楼话。正是:

  「姻缘本是前生定,  曾向蓝田种玉来。」

  四月初八日,县中备辨十六盘羹果茶饼,一付金丝冠儿、一副金头面、一条玛瑙带、一付玎珰七事、金镯银钏之类、两件大红宫锦袍儿、四套妆花衣服、三十两礼钱,其余布绢棉花,共约二十余抬。两个媒人跟随,廊吏何不违押担,到西门庆家下了茶。十五日,县中拨了许多快手闲汉,来搬抬孟玉楼床帐嫁妆箱笼。月娘看着,但是他房中之物,尽数都交他带去。原旧西门庆在日,把他一张八步彩漆床,陪了大姐。月娘就把潘金莲房那张螺钿床,陪了他。玉楼交兰香跟他过去。留下小鸾与月娘看哥儿,月娘不肯,说:「你房中丫头,我怎好留下你的?左右哥儿有中秋儿、绣春和奶子也勾了。」玉楼止留下一对银回回壶与哥儿耍子,做一念儿,其余都带过去了。到晚夕,一顶四人大轿,四对红纱铁落灯笼,八个皂隶跟随,来娶孟玉楼。玉楼戴着金梁冠儿,插着满头珠翠、胡珠子,身穿大红通袖袍儿,系金镶玛瑙带、玎珰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