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条花柳巷,七十二座管弦楼。这经济终是年小后生,被这铁指甲杨大郎领着游娼楼,串酒店,每日睡睡,终宵荡荡,货物到贩得不多。因走在一娼楼馆上,见了一个粉头,名唤冯金宝,生的风流俏丽,色艺双全。问:「青春多少?」鸨子说:「姐儿是老身亲生之女,止是他一人挣钱养活。今年青春纔交二九一十八岁。」经济一见,心目荡然,与了鸨子五两银子房金,一连和他歇了几夜。杨大郎见他爱这粉头,留连不舍,在旁花言说念,就要娶他家去。鸨子开口要银一百五十两,讲到一百两上,兑了银子,娶到来家,一路上抬着。杨大郎和经济押着货物车走,一路上扬鞭走马,那样欢喜!正是:

  「多情燕子楼,  马道空回首;

  载得武陆春,  陪作鸾凤友。」

  他娘张氏见经济货到,贩得不多,把本钱到娶了一个唱的来家,又着了口重气,呜呼哀哉,断气身亡。这经济不免买棺装殓,念经做七。停放了一七光景,发送出门,祖茔合葬。他母舅张团练看他娘面上,亦不和他一般见识。这经济坟上覆墓回来,把他娘正房三间,中间供样灵位,那两间收拾与冯金宝住,大姐到住着耳房。又替冯金宝买了丫头重喜儿伏侍。门前前杨大郎开着铺子,家里大酒大肉,买与唱的吃。每日只和唱的睡,把大姐丢着不去瞅睬。一日,打听孟玉楼嫁了李知县儿子李衙内,带过许多东西去。三年任满,李知县升在浙江严州府做了通判,领凭起身,打水路赴任去了。这陈经济因想起昔日在花园中,拾了孟玉楼那根簪子,吃醉又被金莲所得,落后还与了他收到如今。就把这根簪子做个见证,把物赶上严州去,只说玉楼先与他有了奸,与了他这根簪子,不合又带了许多东西,嫁了李衙内,都是昔日杨戬寄放金银箱笼,应没官之物。那李通判一个文官,多大汤水?听见这个利害口声,不怕不教他儿子双手把婆奉与我。我那时取将来家,与冯金宝又做一对儿,落得好受用!正是:

  「计就月中擒玉兔,  谋成日里捉金鸟。」

  经济不来到好,此这一来,正是:

  「失晓人家逢五道,  溟泠饿鬼撞钟馗。」

  有诗为证:

  「赶到严州访玉人,  人心难忖是石沈;

  侯门一旦深如海,  从此萧郎落陷坑。」

  却说一日陈经济打点他娘箱中,寻出一千两金银。留下一百两与冯金宝家中盘缠。把陈定复叫进来看家,并门前铺子发卖零碎布疋。与他杨大郎,又带了家人陈安,押着九百两银子,从八月中秋起身,前往湖州贩了半船丝绵紬绢,来到清江浦江口马头上,湾泊住了船只。投在个店主人陈二店内,夜间点上灯光,交陈二郎杀鸡取酒,与杨大郎共饮。饮酒中间,和杨大郎说:「伙计,你暂且看守船上货物,在二郎店内略住数日。等我和陈安拏些人事礼物,往浙江严州府,看家姐嫁在府中,多不上五日,少只三日期程就来。」杨大郎道:「哥去只顾去,兄弟情愿店中等候哥到日,一同起身。」这陈经济千不合万不合和陈安身边带了些银两,人事礼物。有日取路径到严州府,进入城内,投在寺中安下。打听李通判到任一个月,家小船只,纔到三日光景。这陈经济不敢怠慢,买了四盘礼物、两疋纻丝尺头,两坛酒,陈安押着;他便拣选衣帽齐整,眉目光鲜,径到府衙内前与门吏作揖道:「报一声,说我是通判李老爹衙内,新娶娘子的亲孟二舅来探望。」这门吏听了,不敢怠慢,随即禀报进去。衙内正在书房中看书,听见是妇人兄弟,令左右先把礼物抬进来,一面忙整衣冠,道:「有请。」把陈经济请入府衙厅上叙礼,分宾主坐下,说道:「前日做亲之时,怎的不会二舅?」经济道:「在下因在川广贩货,一年方回。不知家姐嫁与府上,有失亲近。今日敬备薄礼,来看看家姐。」李衙内道:「一向不知,失礼,恕罪恕罪!」须臾,茶汤已罢。衙内令左右把礼帖并礼物取进去:「对你娘说,二舅来了。」孟玉楼正在房中坐的,只听小门子进来报说:「孟二舅来了。」玉楼道:「一二年不曾回家,再有那个孟舅?莫不是我二哥孟锐来家了,千山万水来看我?」只见伴当拏进礼物和帖儿来,上面写着眷生孟锐。就知是他兄弟,一面道:「有请。」令兰香收拾后堂干净。玉楼装点打扮,伺候出见。只见衙内让进来。玉楼在帘内观看,可霎作怪,不是他兄弟,却是陈姐夫:「他来做甚么?等我出去,见他怎的说话?常言:『亲不亲,故乡人;美不美,乡中水。』虽然不是我兄弟,也是我女婿人家。」一面整装出来拜见。那经济说道:「一向不知姐姐嫁在这里,没曾看得。」还说得这句,不想门子来请衙内,外边有客来了。这衙内分付玉楼管待二舅,就出去待客去了。玉楼见经济磕下头,连忙还礼,说道:「姐夫免礼,那阵风儿刮你到此处?」叙毕礼数,让坐,叫兰香看茶出来。吃了茶,彼此叙了些家常话儿。玉楼因问:「大姐好么?」经济就把从前西门庆家中出来,并讨箱笼的一节话,告诉玉楼。玉楼又把清明节上坟,在永福寺遇见春梅在金莲坟上烧布的话,告诉他。又说:「我那时在家中,也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