遗世语,重阳宣曰:

地肺重阳子,强呼王害风。来时随日月,去后任西东。作伴云和月,为邻虚与空。一灵真性在,不逐世人同。

众人急取笔砚记之。重阳复咏诗云:

自从领旨下凡来,寄迹尘埃得自栽。几度仙风催梦觉,数声鱼鼓唤心回。三三行满神胎结,九九功成道眼开。七朵金莲今已会,特留云路到蓬莱。

咏毕,奄然返真。时有白鹤青鸾、仙仪队仗,冉冉高腾碧汉,遐迩士庶共瞻,莫不号呼礼拜,俱知重阳真人升天。

且说丹阳等见师父归真,各各拜哭跪送,遂将师父净了身体,换了衣服,抬进龛中,用闸门闸好,贴固封条。丹阳道:“师父遗言,众所共知。师父归天之后,必将肉身送至陕西,汝等愿送者上前报名。”只有丘处机、郝太古、谭处端、刘处玄、王处一等上前报名,答道:“我等愿送。”丹阳点头道:“吾等师兄弟们有一千有余,惟真志者,丘、刘、谭、马、郝、王、孙也。我为道友,这数十年间费心不少,今朝看破,惟有五人而已。我同你六人可以送到陕西,择定日期,发龛起身。”

丹阳留了几个知心的道友,在此看庙。丹阳欲讨了几个工人同抬,众人俱说路途遥远,还不如师兄弟们费些身力,自己抬去。丹阳点头道:“受得苦中苦,做得人上人。今且路途遥远,不能多带白物,只带了壹百两银子,用毕,随路募化而已。”众人俱道有理,遂安排素斋,祭奠毕,起程就走。

初起,有人代他抬龛。送出五里之遥,只有四五十人了。再送十里,众人告别,只剩他六人。忽龛中臭气难闻,六人同心,毫无厌秽。晓行夜宿,离了登州地界,忽然龛中转香,龛就轻了,如空无物一般。抬过河南,盘钱将尽。至陕州灵宝阔乡之间,一路就有人送斋齐备。六人吃了开钱,那人道:“我这里不是卖饭的。只因前面有一老道士问我们化就的,不要你钱。”丹阳等辞谢复行。

六人疑惑不省。丹阳道:“莫非师父在前化就的?”众人信之。而后一路之中,每逢无饭铺之地,肚饥时就有人备斋。

过了潼关,处机道:“我和你这一路每逢饥时,就有斋吃,或是馍馍,或是馅饼,或是面条,或是包子,一定是师父在前化就。我想,这段路上饭铺稀少,必定师父又要去化斋,待我急急赶上前去,看过明白,如何?”长真等道:“此计真妙!”那符阳就急赶上前,到这庄上观看。

却说重阳真人身跨白鹤,在空中看见潼关至华阴这路饭铺稀疏,恐徒弟们腹中饥饿,即便下去,到这庄上化些斋饭与众弟子充饥。正在村中募化,只见处机急急赶上,一时躲避不及,被处机看见,急忙上前跪下,道:“弟子等在后商议,知是师父在前化斋,今朝一见果然。乞师父慈悲救度。”时有这庄上男女共睹,那重阳真人不能脱身,只得对处机说道:“你这孽障,今朝漏泄天机,其罪非浅。你日后虽有真心修道,难逃大魔之报。”遂向空指道:“那旁丹阳等来了。”众人向空一看,重阳拂袖而去,化阵清风,无影无踪。众人蓦然不见这老道士,惊呀不已。那处机跪在地上,忽见师父化风而去,只得含泪倒身下拜,磕了几个头,遂出了庄村。只见众位师兄已到。

且说丹阳等见符阳赶进庄村,他五人亦急忙扛龛,早已到了庄前,看见符阳含泪而出,遂问道:“可见师父否?”符阳向众将师化斋的情由说了一遍,但师父说我日后虽有真心修持,难脱大魔。想我后来不知有何大魔所遭?”刘长生将符阳一看,道;“怪道师父说你大魔难脱,连我看你的相貌,脸上有两道纹路人口,谓之腾蛇锁口,后来当要饿死。”符阳道:“刘师兄当真能看相么?”长生道:“我少年喜看相书,相法虽不全知,略知六七。妻财子禄,人人有准;寿夭穷通,个个无差。何况丘师兄之相乃是个明相,岂有不知者乎?”符阳问道:“腾蛇锁口之相,可有化解否?”长生道:“有何化解?昔日梁武皇帝腾蛇锁口之相,后来饿死台城。他是一朝的帝主,尚且难免,何况你我之辈乎?”符阳听说,自叹道:“我年幼好道,十六岁弃家,十九岁遇师,这二十余载受了几多魔折,自虑根基浅薄,苦志坚心朝夕殷勤,侍候师尊。未得一言半语相授,忽然师父仙去,今朝至此复遇,哀求苦告,返说我大魔难脱,化风而去。今听刘师兄之言,后当饿死,我今昔志修持,有何益乎?”说毕大放悲声,啼哭不已。

长真等闻符阳之言,亦各悲伤。丹阳道:“丘师弟不必悲戚。刘师弟的相法颇通,不过定俗人终身。我和你乃出家之人,不足定也。我尝闻师父之言,说丘师弟根器不凡,今者虽受些魔拷,将来功成果满之时,我辈皆不及也。”于是符阳听丹阳之言,方能止泪。师弟兄们扛龛复往前行。自此以后,一路无人施斋,师兄弟们只得各自化斋充饥。

过了华州,至临潼地界,闻有温池,其水自热,夏天稍温,冬时更热。弟兄们停歇,同到温池洗澡。丹阳道:“此处乃骊山来脉,内结硫黄,能令水热,天下不能多得。此水能洗疮毒疥癣,兼且清凉皮火,解秽除氛。将来我就在此秦川募化养道,常可能涤此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