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又大炮响了两声。婉如道:“共响四炮,这是‘四海升平’。外面如此热闹,你们二
位也该升帐了。“秀英笑道:”二休姐姐真好记性!咋日大家因议放炮,讲定二门不准开,必须报完天亮方开;怎么此时要讨钥匙?岂非反复不定么?你听,又是一炮,共成‘五谷丰登’。“小春道:”我只顾发急,把昨日的话也忘了,原来放炮也是昨日议的。
其中怎样讲究,此时心里发慌,也想不出。姐姐可记得?“婉如道:”昨日何尝议论放炮!这是你记错了。只顾说话,接连又是三炮,这叫做‘大椿以八百岁为春’。“舜英笑道:”又是两响,可谓‘十分财气’了。“秀英道:”妹子只当小春姐姐记性不好,谁知婉如姐姐记性更丑。昨日议论放炮,还是你极力赞成,怎么此时倒又忘了?你听!
接连又是五炮,恰好凑成骨牌名,是‘观灯十五’。“婉如道:”究竟怎样议的?妹子实实想不出。“秀英道:”昨日公议:如中一人,外面即放一炮;倘中殿元,外加百子炮十挂。所有报单,统俟报完,二门开放,方准呈进。如今又是三炮,已有‘罗汉之数’了。“婉如道:”若是这样,俺们四十五人须放四十五炮了。早知这样气闷,昨日决不随同定议。若不如此,今日中一名报一名,岂不放心?如今也不知那位先中,也不知谁还未中,教人心里上不上、下不下,不知怎样才好。此时又响了六炮,共是‘二十四番花信’了。“舜英道:”你听!这四声来的快,恰恰凑成‘云合二十八将’。“
小春道:“怎么他们众姐妹都不出来,大约同我们一样,也在那里掐著指头数哩;
只等四十五炮齐全,他才跳出哩。你听!又是两炮,共成‘两当十五之年’了。“秀英道:”此话怎讲?“小春道:”难为姐姐还是博学,连这出处也不知?这是当日有位才子做‘三十而立’破题有此一句,叫做‘两当十五之年,虽有板凳椅子而不敢坐焉’。“
婉如道:“接连又是三响,到了‘三十三天’了。还有十二炮,你的菩萨!你快快放罢!”
小春朝著外面万福道:“魁奶奶!魁太太!这十二炮你老人家务必做个整人情,把他扫数全完,一总放了罢!你若留下一个,我就没命了!好了,好了!你听!又是三炮,凑成‘三十六鸳鸯’。好!这声接的快,三十六炮了!你听,又是一……”正要说“炮”
字,谁知外面静悄悄并无声响。小春嘴里还是“一……一……一……”,等之许久,那个“炮”字再也说不出。秀英道:“自一炮以至三十七炮,内中虽陆陆续续,并未十分
间断;此时忽停多时,这是何意?“舜英道:”这又停了半晌,仍无影响,难道还有八
炮竟不放么?“婉如道:”若果如此,可坑死俺了!“
只见天已发晓,各房姊妹都已起来。仔细再听,外面鸦雀无闻,不但并无炮声,连报喜的也不见了。众人这一吓非同小可,秀英、舜英也收拾下床,正在梳洗,众丫环纷纷进来请用点心,众才女都在厅房等候。二人穿戴完毕,来约小春、婉如一同前去。只见二人坐在椅上,面如金纸,浑身瘫软,那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直朝下滚。秀英、舜英看了,回想这八炮内不知可有自己在内,也不觉鼻酸;只得扶著二人来到厅房。众才女久已到齐,一同归坐。彼此面面相觑,个个脸如金纸,一言不发。点心拿到面前,并无一人上唇。那暗暗落泪的不计其数。
未知如何,下回分解。


镜花缘
第六十七回 小才女卞府谒师 老国舅黄门进表
话说众才女因初三日五鼓放榜,预先分付家人:“如有报子到门,不心进来送信;
每中一名,即放一炮,里面听得炮声若干,自然晓得中的名数,等报子报完,把二门开了,再将报单传进。“谁知自从五更放了三十七炮,等到日高三丈,并未再添一炮,眼见得竟有八位要在孙山之外。不觉个个发慌,人人胆落,究竟不知谁在八名之内;一时害怕起来,不独面目更色,那鼻涕眼泪也就落个不止。小春、婉如见众人这宗样子,再想想自己文字,由不得不怕:只觉身上一阵冰冷,那股寒气直从头顶心冒将出来;三十
六个牙齿登时一对一对撕打,浑身抖战筛糠,连椅子也摇动起来。婉如一面抖著,一面说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这样乱抖,俺……俺……可受不住了!”小春也抖著道:“你……
你……你受不住,我……我……我又可曾受得住!今……今……今日这命要送在……在此处了!“闺臣叹了几声道:”今又等了多时,仍无响动,看来八位落第竟难免了。妹子屡要开门,大家务要且缓,难道此时还要等报么?“婉如一画抖著,一面埂咽道:”起……起初俺原想早些开门,如……如今俺又不愿开门了。你不开门了,俺……俺还有点想头;倘……倘或开门,说……说俺不中,俺……俺就死了!实……实对你们说罢,除……除非把俺杀了,方难开哩。“
若花道:“此时业已如此,也是莫可如何,若据闰臣阿妹追想碑记,我们在坐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