赖氏将住宅什物卖出几百两银子,同儿子商议过经纪日子。雅观楼说:“从此收心,家下用人一概开发,止留了玉郎、桂郎两人。”赖氏亦要开发。雅观楼与凤姐都不能割爱。他两人亦情愿服侍,过经纪日子。可怜雅观楼搬家,十分寂寞,不过拣个好日,晚间走过去。这些朋友,一个不到。若从此回头,二千金找兑,房价在手,尚可小康。又有破财星到同兴园,访得雅观楼有了房价,即着人来请,说福官到了,请他过去。雅观楼听了这句话,不由得两脚如飞,走到同兴园,要见福官。有开头同兴园人,取出苏州礼物,如龙井茶叶糕饼之类,外书一封,书写福官有堂妹名喜官,初次来扬,着他来服侍,随后自己即到云云。看过,即令唤来会会。这喜官却有几分姿色,雅观楼一见,满心欢喜。说:“名不虚传,真令人喜也。”一连就与喜官住了半月,指望福官到,做个双美合欢会。那知迟迟不到,这半月允下喜官衣裳,一切半月花酒之费,结算有一千两将近。虔婆开口同他借五百两银子,雅观楼说:“我明日家去,取来与你。”赖氏在家,见儿子迟迟不回,知道他在同兴园,日夜焦虑,如何是好。转是凤姐说:“留他玩死,我婆媳们过经纪日子。”这日雅观楼到了家,拿了五百两银子,交与鸨子去。赖氏问他,也不回言,就长行了。晚间喜官又向他说,叫他把银子找清他家:“省得他们说闲话,我们也玩得安逸。”果然,雅观楼又到家拿了五百两银子,交与鸨子。同兴园主意毒极,雅观楼随后来,不见喜官。虔婆回说:“他是到扬州来玩玩,适才早间有一苏州便船,他已回苏州去了。不过暂在我家与你盘桓,我家不能留他做伙计,他苏州有门头。”雅观楼闷闷回家,已无可消遣。又约人手谈,不到半月,把银子输得罄尽。赖氏几番气得要寻死,到底舍不得儿子。凤姐软物都寄在他母亲家,只随身几件衣裳。家中一天不当,就要盖锅。每天薪水,到有玉郎、桂郎拿出钱来。此时已没规矩,这两个小厮出入,也不分上下,不时凤姐与他说笑话。雅观楼已无可如何,这两个又撮凤姐把房子卖了:“你回娘家,我两人到你母亲家服侍你。”于是凤姐催促卖房,各人想良方吃饭。赖氏已没法说,才住了不到三月,即行出卖。此刻已无可如何,只得卖了二百两银子。赖氏说:“从前上万银子,尚且用完。此刻二百银子,从何办起。”凤姐说:“我回娘家,帮母亲做针线度日。你母子想个良方糊口。”赖氏说:“如今权且依你,分饭减口,我仍去放债,不怕你笑,当初从几千文起手,如今但愿观保不玩,他在家吃碗现成的,等我苦几年,再整家园。”雅观楼说:“我从此足不出户。”赖氏说:“若如此,我情愿替你成交。”凤姐连夜归娘家,玉、桂二人要去,雅观楼留他不住。赖氏在城根,寻了两间房子居住。岂知才搬过去,夜间即遭邻人回禄延烧,只逃出母子二人。次早赖氏来扒砖瓦,料想银子火烧不去。任凭掘地,毫厘没有。可怜掘了一天,一粒未曾下肚。雅观楼饿得睡在地下,四肢无力。赖氏无法,去到尤奶奶家门口,央人进去说被禄之惨。尤奶奶拿出两吊钱来与他。凤姐说:“他们房价银子,一丝未动,又来做色。”尤奶奶说:“人家遭此横事,只当做好事一般。还有女婿在那里受罪,此心何忍。”赖氏拿了二千文,在城外搭个篷子代人洗衣服度日。每天有百余文。雅观楼又将人家送洗衣服卷去,当了两吊钱,便同些无赖在赌钱场上,输得一文没有。人家来取,无处偿还,各人认晦气,将票要回自取。从此生路遂绝。赖氏到此际,向儿子说:“我如今也不怪你,是我该死不听你家父亲临终之言,致有今日。”雅观楼不知,说:“娘怎么讲”赖氏将钱是命得病,梦中神明指示,以及昧下西商十万银子,生他时见西商到门,一一说出。雅观楼到此时,有几分悔悟。说:“母亲,你何不早说,我也不至下流至此。”赖氏说:“是我该死,如今也不能束手待毙。俗云,一日不害羞,三日不忍饿。说不得明日带个篮子,上街讨些饭来养你。你在家中看着篷子。”雅观楼此时,良心发现,不觉大哭。赖氏说:“不用哭,且捱到那块说那块,或者你丈母可怜你,收你家去,我代他家照应,帮他收拾,不白吃他家饭。明日且等我上街,在他家左右行乞,也顾不得人笑话。”第二日,果在尤家左右。早有人把信与尤奶奶。尤知是他真穷,转出旁边邻人,送些饭菜与他,叫他别处去化。赖氏得了这些饭菜,忙自回去,与儿子同食。这里尤奶奶与凤姐说;“你家婆婆上街乞化,我们也难过。自然你家丈夫也上街了。我今得信,盛了些饭菜与他,如今莫若收他母子家来,把碗饭他吃。你丈夫一文也不把他用,自无处花消。”凤姐说:“他是偷嘴猫,将来到家,搭着东西,都可偷的。”尤奶奶被他说得,也有些害怕。后来又听得人说,雅观楼改装,更属不堪。原来城外火房恶丐,见他母亲上街讨乞,那些恶丐便来勾他入伙,说:“你坐在家中,等老妈妈讨你吃,也不过意。手头又无钱用,你又少年,我们和你扮出戏文上街,一天都有几百文。晚间回来,饮酒开怀,也是一乐。”雅观楼被他说动,说:“我们扮出甚么戏”那丐说:“扮出花鼓,你年少,做个花鼓婆,我上些当,做个龟大老,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