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,此番并不推却,俨然竟上座了。
  大凡不修名节的人,日日在没廉耻里住的,那里来顾蔡文英这一座,就是轻薄曹宦了,但只要蔡文英依允,便为得计,明知轻薄,也死心受了。座中只有三桌酒,一桌是蔡文英上座,一桌是曹宦奉陪,下座一桌是江纳傍座。蔡文英见有酒送来就吃,有问就答,欢呼畅饮,毫不知有先达在坐。
  直到酒阑立起身的时候,只见那曹宦走上前,与蔡文英说道:“学生久仰长兄,今日才会,恨相见之晚。今日得奉陪尊兄这半日,足见高怀,不消说起是个聪慧过人的了。学生有句话劝问,可知江翁今日此酒为何而设?”蔡文英带笑说道:“我晚生是极愚蠢的,老先生休得过誉。但是今日之酌,晚生虽不晓事,或者可以意想得到。”
  曹宦携着蔡文英之手,满面堆着笑容道:“我说兄长是个伶俐人,毕竟是晓得的,但兄长且说出来。若与江翁之意一些也不差,一发敬服了。”蔡文英带着冷笑道:“毕竟是亲事上边有甚说话了。”
  曹宦点点头,道:“长兄所见极到。学生又请问长兄,令先尊过聘之日,用几多财礼?”蔡文英道:“实不瞒曹老先生说,闻得先父在日曾说,当初原是江翁要来攀先父,此时江翁在京,要图一个好缺,少欠使用,着人与先父说过,钗镯缎疋之类,一应折银,先父就依来人说话。过聘之日,只用银一百两,此外并无所费。”曹宦道:“尊兄未到之前,江翁也说有百两之数,足见至公,一毫也没甚相欺了。江翁见长兄目下窘乏,意欲将日前尊公之聘送还,一来尊兄有了这些银子,经营经营,可以度日;二来明日尊兄高掇之后,怕没有好亲事?要江翁这样的,恐怕还多呢。”
  才说完话,也不待蔡文英答应,就叫手下人取笔砚过来。只见豪奴十余人,突然而入,拿纸的拿纸,拿笔的拿笔,磨墨的磨墨,虽显无相抗之情,却隐有虎豹之势。
  蔡文英看了这光景,便鼓掌大笑,伸手抒毫写了一纸退契,又在自己名下着了花押。蔡文英道:“今要烦曹老先生做个见人,倘或晚生一日侥幸,岂可令世人疑晚生有弃妻短行的事。”曹宦一心要图江老之谢,况且事做到八、九分了,岂可为这花字不写?便丢个空。曹宦也提起笔来,着了花押。
  把银子兑足,要交割的时候,蔡文英失声道:“嗳呀!这银子且慢与我着。”曹宦与江老道:“却还有甚话?”蔡文英道:“我还有老母在家,必须与老母讲明,须她也用一个花字便好。”又转口道:“这也但凭江翁之意。”
  江翁只要做事十分全美,便道:“我到忘了令堂这个花字,是决要的。”曹宦道:“这个不难,把银子且交付我家人拿了,就随了蔡兄,去讨了蔡孺人的花押,把银子兑换了这张退契回来,岂不甚好?”江老连声道:“是。”蔡文英欣然别曹宦,曹宦就叫四个管家跟了蔡文英去。
  蔡文英一到家里,对管家道:“我老安人性子却甚不好说话,待我拿这纸退契进去,与她说个停当,讨了花押出来,那时自当奉谢,诸位且宽心坐坐。”
  安放了曹家人,一边自走进去,对母亲说:“江老假意将酒款待,藉曹宦势威逼退婚事说了一遍。母便咬牙切齿,千禽兽、万禽兽,骂将起来。蔡文英慌忙道:“母亲悄声,曹家人在外边,且不要惊动了他们。我如今开了后门,就将这纸退契去喊府尊。”
  一气跑到府前,却好府官晚堂未退。蔡文英将此事始未禀了:“现有曹宦家人,在生员家里持银守候。”这府官姓高,是个一清如水、尽心爱民的,听见此事,差人即刻唤到曹家人问道:“江纳要蔡秀才退婚,这事可是真的么?”曹家人都说:“是真的。”又问道:“如今,江纳要还蔡秀才的聘札,现在何处?”
  曹家人一时瞒不过,只得取出来道:“现在这里。”又问道:“今日,你家老爷也是目击这事的么?”曹家人说:“今日是江纳请家爷吃酒,看见是看见的,其中退婚因由,恐怕也不知道。”
  高府尊就笑道:“本府晓得你家老爷是有道气的,怎么得知这事?”就叫库吏,分付将这一百两银子且上了库。一面发签拿江纳,明日候审。蔡秀才召保,曹家人发放回去,就退了堂,那些差人晓得江纳是个佛主,怎肯放手,连夜伙去吵闹,这也不题。
  明日,高府尊早堂事毕,见农民跪上来禀道:“曹爷有书拜上。”高府尊问道:“那个曹爷?”农民又禀道:“本城乡宦讳金,曾做过科官的。”高府尊道:“取来看。”中间不过是要周旋江纳体面,退婚实出蔡秀才本心等语。看完了,就叫柬房发一回贴,便问堂吏道:“那江纳可曾拿到么?”只见差人跪上去禀道:“已拿到了。”府尊道:“既是拿到,怎么不就带上来?要本府问起,才来答应,你这奴才,情弊显然了。”就在签筒里起三枝出来,将差人打十五板。
  要知道这十五板,是曹宦这封书上来的,先与江纳一个歹信。凡为官的,做事理上行走,在宦途还有人敬他。若似这般歪缠,那正气官自然与个没趣。即或情面难却,做事决不燥辣。
  江纳看见差人先打了板子,万丈豪气已减去大半。府尊就问江纳道:“你因甚缘故,就要蔡秀才退婚?”江纳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