坚固不二之志,以及其聪慧过人之才,非一世之偶然,由多生厚植善根,而始得天地毓灵所致。因是临去之时,毫无病苦,亦不受恶境缠累,怡然自在,了无愁惨之容,非其平昔笃信笃行之力,何能如是乎?
  氏今年五十九岁,与予夫妇四十余年。虽云确定往生极乐,但氏倏尔长离,令予顿少内助而兼失良伴,时刻悲恸惨伤,何能已也。惟予年已衰老,虽同氏有念佛之诚,氏之念珠,现存予手,因失此佳偶,诸病丛生,棺衾齐备,不久当会氏于极乐莲世,永住净士,遂我心愿而矣。
  凡予此述,皆乡里亲族,人所共知,并无妄褒假饰。今刻此以告十方,普劝世人,专心念佛,同臻至善,共乐莲域云尔。
  第二十八种 亦佛歌
  世人贪恋妻财子禄,不肯舍离。殊不知死期倏忽而至,丝毫难带,岂非痴耶?世人只以岁月尚多,不妨姑待。殊不知死期倏忽而至,懊悔何及,岂非痴耶?渤师大加惊醒,许公得以证果,诚有来由也。
  出家原为脱离挂碍,予每见有等僧人,贪恋之心仍在,名虽出家,实则与在家之人无异,如此出家,反不如在家而有出家之行者,转为上等。试看古今在家之人得悟菩提者甚多,如傅大士、庞居士诸公,俱有尘累,于道无碍,但恐满眼邪魔,心不坚定,则事大坏矣。
  扬州大东门有个开当铺的许长年,娶妻张氏,生了两子。这张氏治家、教子,极有能干。这许长年虽有几万之富,为人最贪、最吝,性情却与汪铁菱一样鄙啬。若看着钱财,便如性命一般。每日想道:“我的两个儿子尚小,我年还强健,可以料理支持,须等得儿子长大婚配,便好教他生意坐柜,自己就清闲快活了。”
  他是个挣家之人,时时照看着,但见戥头上讨得他人厘毫便宜,也是满怀欢喜。凡来求布施抄化的,休想他破例开手。世上也有一般财主,不肯施舍与人,单图自家受用。这许长年连自己用一文钱,也要打几遍草稿。遇着万不得已破费些银子,就是割他身上肉一般,好不疼痛,整十来夜想起,兀自心痛睡不着。家中逐日三餐,真个是数米而炊,秤柴而爨。
  有这刻苦,所以积下家私,如水浸黄豆,一日大似一日。正是:
  生意如春长,财源似水来。
  不将辛苦意,怎得世间财。
  许长年正当五十寿诞,亲友邻里素知他悭吝,大家商议,要敛个小小份子,与他祝寿,要他设个戏席答礼。他那里肯收,推来推去,只是不纳。妻子看见,到不过意,说道:“自己的五十大寿,便受了份子,备筵席能用多少?一来不负了众人庆贺的美意,二来也是做财主家的体面。”
  许长年道:“贤妻,你往日甚能干,今日这几句话却说差了。要知五十岁还不是收分子的时候。众人出份子,名为‘牵虎上门’,是要咬嚼的,有甚么美意?若说财主家体面,做财主的全是‘体面’二字误了多少事,要体面,就去穿好衣、吃好食、攀好亲、结好眷,与众财主争强赌胜,把家私日渐破坏,无益於事。我所以一味务实,这些虚体面让别人去做罢。”因吩咐家人:“将大门也关上。但有客来,只回不在家就是上策,省得费茶、费水。”
  家里人都依着他,把门关闭,一切人祝寿,俱回散。独有一和尚辞不去,敲门甚急,自称是天宁寺巨渤和尚,特来贺寿,兼有话说。家人没奈何,只得代为传进。那许长年听得,愁眉道:“和尚哪有好话说?不是化斋,就是要布施,也只回他出门去了。”岂知这和尚定然不去,反高声大喊道:“磕睡汉,快些出来,我有话面说。”又呵呵大笑。
  原来,这和尚是天宁寺大师,法号“巨渤”,是个得道的高僧。日常说道,凡有灵性,俱是前生有根基。若再兼财富福厚,更为难得,因来提醒度他。这许长年那里晓得?惟是听见他笑得奇异,只得踱出门来。看见和尚拍手大笑,自己不觉的也大笑。渤师问道:“你笑哪个?”许长年道:“我笑的是你。”那渤师道:“我笑的却是你。”因念四句道:
  你笑我无,我笑你有。
  死期到来,大家空手。
  念完,呵呵的又笑。因向许长年说道:“我可怜你终日瞌睡,不曾得醒。我今日来,并不募化你的银钱斋粮,我有‘正觉佛法’传授你,你须要信心领会。”许长年问道:“这‘正觉佛法’有何好处呢?”渤师道:“佛者,觉也。人心有觉,即为有佛,能开六度之行门,能越三祗之劫海。普利尘沙,广作福慧,得六种之神通,圆一生之佛果。火镬冰河,闻之变作香林;饮铜入铁,听则皆生净土。瞌睡汉,你省得么?你若省得,就随我去修行,莫再贪恋。”
  许长年道:“我苦创这家业,也让我安乐受用受用,我也甘心。”渤师又笑道:“你要安乐受用,只怕灾难来脱离不得。”许长年道:“我只安分守己,灾难何来?”渤师又笑道:“世上事哪里论得?你既不信佛法,俺即去矣。”说完,就飘然而去。
  许长年也不送他,竟回内室。妻子迎着问:“和尚有何说话?”许长年道:“那疯狂僧人,睬他怎的?”说犹未了,只见一群乞丐,二十多人,蜂拥而来。为首的唤做“马六儿”,平昔深怪许长年悭吝,不肯打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