则疾书四绝以报梨影。
  劝侬勉作画眉人,得失分明辨自真。
  蜀道崎岖行不得,拼教孤负陇头春。
  俯仰乾坤首戴盆,人生幸福不须论。
  一枝木笔难销恨,终爱梨花有泪痕。
  天荒地老愿终赊,那有心情恋物华。
  不见青陵孤蝶在,何曾飞上别枝花。
  便教好事竟能谐,误却东风意总乖。
  最是客窗风雨夕,痴魂频梦合欢鞋。
  四诗直书余之胸臆,不作欺人语。方欲交鹏郎携去以了此事,忽念梨影读此诗将若何耶,则复取梨影来书复阅之。而余又爽然自失,彼病为余,彼病之愈亦为余,余今实操彼生杀之权。余欲彼生,则当立允此事,否则是彼得生机,而余忍绝之也。余可以自绝其生,惟决不可再以残暴之行为,加之爱我之人。诗题红叶,有心却是无心;人瘦黄花,一病何堪再玻彼为此书,知余必不忍相负。成算在胸,症结尽解,故不药而能霍然。
  总之,两情至此,万无可合之理,又万无可离之理,更万无长此不合之离之理。天下无论何事,美满者无所用其踌躇,破坏者必思所以补救,至于无可补救,则亦必有归宿。今古情场,例无悬案,譬之弈也,落子已错,则收局殊难。然明知其难而局终不可不收,收之之法,能出一生于九死之中,转败为胜,斯为最幸,否则亦至于一局全输而止。
  今梨影之于余,一于误投,败象立见矣。欲不终局而止欤,势已有所不能。然则此一局残棋,终必有以收拾之。梨影此言,即收局之末着。此着而再失败者,则舍一死外,实更无他法以救余且以自救。余即甘自暴弃,千灾万毒,一身当之可耳,顾何为累人至死!
  前次彼此相恋,固为自寻苦痛。无可诿者,律之以义,余为主动,则所受苦痛之分量,自应较彼为多。今余允此事欤,则余之苦痛,自然增加,而诿之苦痛,可以轻减,不允此事欤,则余之苦痛,未能轻减,而彼之苦痛,且将增加。
  余既愿一身受此苦痛矣,则凡一事而可使彼身之苦痛,过渡以加于余者,余皆当勉为之以赎己过,允之宜也。况今彼所以为余计者,既周且至,情义悉合,有使余不得不允者乎?
  余思至此,乃将已成之诗草,毁之弗呈,而别作一书以慰伊人之望,顾下笔之际,艰窘万状,汩汩思潮,逆流而上。一字一痛,此书结果,未知其为成为败,或竟为后日冥司对簿时一宗罪案,然我何梦霞终不敢曰余心之愿也。
  梨影青览:汝书来知汝病已廖,且忻且慰。至书中所述,所以愈若病者。乃大与余忤。余已累汝,何必再累一人?即为汝计,亦必不愿以吾二人冤孽牵连之故。而波及无辜,同沦冤海。汝为此言,余固知非出汝本意,不过为余一人之前途计耳。使余能自将前约取消者,则汝且心安体泰,钳口结舌。人家儿女,自有因缘,顾何忍将他人毕生之幸福,为己轻于一掷耶?以此质汝,汝当云然。
  然而余之与汝,以情事言,则可云至恋,以地位言,固万无可恋。此一段悠谬荒唐之情史,汝即欲收束之,则收束之可耳。行云流水,一梦无痕,画蛇添足奚为者?汝当知汝既收其旧者,此后余即有意辟其新者,亦必不再牵汝入内,汝复何疑焉?
  书至此,觉语太直率,仍有相怼之意,梨影读之,且谓余不谅,非所以慰彼也。则立变其语调而续书曰:余今为汝言之,余实能强忍以绝汝,惟绝汝之后,望汝勿复问我。而汝固不能不问,则余又将奈汝何?
  嗟乎梨影!汝前言今生与余断无关系,斯言良是。
  汝白氏女,崔氏妇,而余则路人也。余非狂且,生平不知恋爱为何物。自遇汝而后,乃几几不克自支。然越礼犯分之嫌,所弗敢蹈。清夜皇皇,若怀大慝,魂梦亦为不适。每一夕数惊,疑此身之已沦恶孽。自苦若此,固不如早归决绝,尚可求身心之安适。
  所最奇者,初遇汝时,早悉汝之身世,尝视汝为神圣不可侵犯,冀以敬畏之心,战胜爱慕。而一点倾向于汝之真情,乃若本诸天赋,非人力所能遏抑,虽万死有所不避。明知无分,强说有缘,则余亦无能自解。
  今即云余能绝汝,不过全汝而已,欲自全难也。
  质言之,余情已如揉碎之花,片片零落,欲再集合碎瓣,复为一完美之花,上之枝头,以媚春风,此必不可能之事。则余惟有将此零星粉碎之情,收拾而吞咽之,不复为人所见。异日死后,挟以入地,或挈之升天,待汝于黄泉碧落之间,一一出以相证。今生之事,已矣已矣,夫复何言!
  虽然,余兹喋喋向汝诉此冤苦,知已非复汝所愿闻,汝所望于余者,只欲余允。汝书中之语,汝为余回肠百转,出死人生,余宁不知之?以汝兰惠之姿、冰霜之质,万缘皆净,一尘不惊。只以余故,复入魔障,颠顿至于如此,余有良心。殊未足以对汝。汝今即与余绝,而太空无物之中,已着有一点浮云,吹拨不去,其终不能恝然于余也固也。余已苦汝万状,今汝所求余最后之一言,余明知此言一出口,即定汝生死之局,其关系绝重,余纵自问万不肯出此。然何忍复吝兹一诺,以绝汝一线自全之道耶?
  嗟乎梨影!余今允汝矣。余尝谓为人不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