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病忽淹缠;传来锦字瑶笺,情尤宛转。
  六月之约已虚,一面之缘莫卜。醉花楼中,临风洒泪;梦霜阁里,对月怆怀。痴莫痴于此矣!苦莫苦于此矣!溯自春后相逢,旋于夏初赋别,才觉风清荷沼,忽悲月冷豆棚。为日无多,伤心已极。即令崔护重来,人面尚依然于此日;只恐刘郎再到,风情已大减于曩时。
  伤哉伤哉!燕子楼中,孤影照来秋月;桃花源里,落英误尽春风。文君未必无心,司马何曾有福。罗敷有夫,莫恋花残月缺;中郎有女,不妨李代桃僵。强解同心之结,别栽如意之花,无可奈何,殊非得已矣。
  嗟嗟!子绿阴浓,今世之情缘已错;天荒地老,来生之会合何时?溪永不平,吴山蹙恨。梦霞心死,梨影神伤。卿意云何?我辰安在哉?归后早将私意,上诉高堂。白头解事,诺已重乎千金;红叶多情,功不亏夫一篑。只此佳耗,可慰远怀。
  乃者凉风几阵,报道新秋;长笛一声,催人离思。
  不用三年之艾,病榻已离;再迟十日之期,吟鞭便起。
  人原前度,缘又今番。视我容颜,为谁憔悴?埋香冢在,泪迹可寻。素心人来,诗盟再续。为时非远,稍待何妨?绝句四章,聊以奉答。之意,笔岂能宣。
  为怜薄命惜残春,我岂情场得意人。
  回首几多烦恼事,一生惆怅悔风尘。
  倾心一语抵知音,愁病奄奄直到今。
  几幅新诗两行泪,灯前如见美人心。
  黄叶声中夜雨时,锦笺写不尽相思。
  可怜梦断魂飞处,枕泪如潮卿未知。
  情缘误尽复何求,壮志全消也莫酬。
  只有空门还可入,芒鞋破钵任云游。
  七月中元,俗亦呼为鬼时节,各地多有赛会建醮放焰口之举。人为鬼忙,滋可笑怪。而值此时节,往往天气酿阴,阳乌匿而不出,凄风恻恻,零雨蒙蒙,以点缀此沉沉之鬼世界。盖入秋以来第一种伤心时候也。
  在此天愁日惨之中,余之家庭幸福,亦于以告终。余兄得闽中故友函招,定于二十一日赴沪,乘海轮人闽,匆匆整理行装,安排车马,家中骤现不靖之象。而余于别人之先,先为送别之人矣。
  湘中多志士,余兄频年浪游,足迹不离彼土,得与诸贤豪交接,尽知世界大势,痛祖国之沉沦,民生之涂炭,非改革不足以为功,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。今已名列同盟,共图大举。
  此次入闽,盖应某军署中某友所招。友亦湘中同志,占某署中重要位置,招余兄往,盖有所企图也。余兄在外所为,于家中未尝宣布。临行之际,余独送兄至舟中,乃密为余道之,且慷慨言曰:“时局至此,凡在青年,皆当自励。以吾弟才华气概,自是此中健者。阿兄早深属望。今春书劝吾弟辞家出游,本欲藉此以磨炼弟之筋骨,增进弟之阅历,开拓弟之胸襟,为将来奋发有为之地。不意此次归来,知弟一出家庭,便投情网,英姿未改,壮志全非,反不如在家养晦。不见可欲,即无所增长。而少年固有之精神,或不至消磨至此。阿兄实深惜之,惟以兹事重大,恐惊老母,故迟迟不为弟言。今将行,乃不能复忍。弟须知人生在世,当图三不朽之业。而立功一项,尤须得有时机,不可妄冀。今时机已相逼而来,正志士立功之会。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。匈奴未灭,何以家为?盖以身与家较,则家重而身轻;以家与国较,则国重而家轻。男儿以报国为职志,家且不足恋,何有于区区儿女之情而不能自克?吾弟勉矣,从此排除杂念,收拾放心,爱惜此身,以待世用。一席青毡,本非骥足发展之地。今年已耳,明春如有机缘,当令吾弟至海外一游,一面灌输学识,一面与会中同志接近,为立足进身之基。
  改革之事,此时尚在经营期内,时机未熟,万难妄动,最速亦当俟至一二年之后。在此期内,正足为吾弟前途进取之预备。
  姻事一层,老母已允,便为无上幸福,亦属应尽义务。此外情田葛藤,都宜一力斩尽,莫留残株余蒂于心胸。盖男儿生当为国,次亦为家,下而至仅为一身。固已末矣。矧复为情网牵缠,不能自脱,至欲并此一身而弃之,则天地何必生此才,父母何必有此子,即己亦何必有此想。想吾弟或愚不至此也。言尽于此,行矣再见。”
  余闻此发聋振聩之词,不啻棒喝当头,心乃大动。时余兄已送余至船头,临风小立,俯视江流,慨然有感,即指而誓之曰:“弟独非男儿哉,自兹以往,所不苦心忍性,发扬振厉,如阿兄今日之言者,有如此水!”言已,即萧然登岸。余兄亦拨掉逝矣。
  踽踽归家,回思余兄赠别之言,乃与日前静庵醉后之语,同一用意。此种思想,本亦为余脑筋中所有,男儿抱七尺躯,有四方志,为国为家,均分内事。奄奄忽忽,与草木同腐者,可耻也。惟是人之志气,每随境遇为消长。
  余自有生以来,常回旋于此恶劣境遇之中,致少年锐进之气,常如锥处囊中,闷不得出。今且摧折殆尽,厌世之念渐深,而伤心之事未已。自问此生,会当于穷愁潦倒中了之矣。曩者梨影不尝以东渡之言劝我乎?彼之劝我,亦正与余兄、静庵之意相同。余不自惜,而人均为余惜之。余实自弃,于人何尤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