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笔,一例飘零净尽矣。
  噫!埋香冢下沉沉之花魂,将来终有醒时,而吾心之随花而俱埋者,为问何时能起一样飘零,人更不如草木,是不能不怪彼苍待遇人类之独酷矣。
  顾今者一线生机,忽于此心尽气绝之时,加余以无聊之挽救,一若枯木逢春,真有重荣之望者,此果足以偿余飘零之恨乎?
  夫彼草木,历尽荣枯,终不改其故态,无情故耳。而人则何能此心一死,永永无回复之期?余诚不知如何而可自比于无情之草木也。
  今晚又至后场,独立望远。山露瘦容,水含冻意。夕阳无色,零叶有声。深秋景象,益觉荒寒逼人。冷风拂拂,若有鬼魅回旋于余侧,以伴余之茕独。阴森之气,中人欲僵,余犹低徊不忍去。
  遥望醉花楼,于寒烟昏霭中,露其一角黑云垂垂,暝色且破窗而入,不知楼中人此时又作何状也。口占两绝句曰:寒风瑟瑟动高楼,极目斜阳天正秋。
  独立独行人莫会,更从旧地得新愁。
  镜里浮花梦里身,烟霞不似昔年春。
  锦城尽有闲花柳,从此风光属别人。
  今日得石痴书,书由秦氏竹报中附来,到已三日,始人余目。书中有阴历十日,已届年假之期,考试事竣,便当负芨归来,一探绮窗消息。“开轩面场圃,把酒话桑麻。”屈指不逾旬日,先凭驿使,报告故人云云。知石痴归讯已确,故人久别,把袂有期,为之雀跃者再。
  而转念之顷,石痴归来,于余殊不利。姻缘大恶,将即以彼归期为大错铸成之期,西窗剪烛之时,或且因此减杀多少意兴。此一纸书,余直视等非常之警告,彼石痴又安知耶?
  梨影又来四绝句,并索和章。原诗录下:移花接木怎连枝,尽日攒眉不尽思。
  计到两全终自苦,此心怅怅竟无之。
  不死此情那便休,满腔心事闷难筹。
  今生文字因缘误,我类诗逋愁更愁。
  春花秋月两悠悠,转眼荣枯又一周。
  绮梦淌残慵不起,朔风瑟瑟打帘钩。
  滔滔虽为挽狂澜,我惜奇才济世难。
  薄命相怜寥落惯,坚持有泪各偷弹。
  梨影此诗,半感姻事而作。未首似有惜余之意,盖犹是从前劝余之苦心也。夫以无才无命如余者,固复何能为,而劳梨影之谆谆不已耶?武原韵作答:更无生意着枯枝,那有闲云出蚰思。
  黑暗前途浑是梦,盲人瞎马欲何之。
  徒呼负负且休休,辗转深情辛苦筹。
  寄语人间众儿女,生来莫要解闲愁。
  无凭身世任悠悠,苦海春秋历几周。
  魂梦十年空想象,棠梨花下月如钩。
  穷秋相望各汍澜,欲遂心期令世难。
  觅得知音如此恨,匣琴无恙忍重弹。
  虽然,梨影之惜余、爱余也,余既感之自应求所以副彼之望而后已,且余兄临别之言,犹在余耳。当时若何感奋,此日讵便忘怀。
  然而问天不语,文人有末路之嗟;投笔非时,英雄无用武之地。落落一身,滔滔斯世,恐终负一班爱我者之殷殷期望耳。
  既和梨影诗,复以余意成四律。梨影阅之,得毋怪其厌世之念太深乎?呜呼!余岂得已哉!
  匣底龙泉夜尚鸣,一襟豪气漫纵横。
  闲云自笑翻殊态,倦翻何堪事远征。
  霜压菊篱寒影重,烛摇蕉雨梦魂清。
  从军定少封侯骨,何不东皋负耒耕。
  学书学剑两无成,伏枥空余万里情。
  骏骨未逢燕国使,弓衣谁绣越王城。
  一灯催梦浑无影,残叶惊寒尚有声。
  几度自怜还自笑,药囊诗卷托吾生。
  僚呖征鸿唳晓风,客怀寥落付长空。
  徒闻恨海填精卫,岂有惊雷起蛰虫。
  晚节独怜霜后菊,知音空位爨余桐。
  买丝拟把平原绣,国士千秋恨未穷。
  落寞生涯肮脏身,一灯疏雨倍相亲。
  六洲有铁终成错,尺水无波易困鳞。
  已觉酸咸羞故纸,肯将脂粉效东邻。
  青衫绿鬓同惟悴,不只江郎是恨人。
  昨夜风狂似虎,新寒骤加,中庭月色,虽好谁看?残梦方觉,半衾已冷。凄凉之况,复何可言!于枕上两绝,晨起录出。
  想梨影此夜之泪,亦浸透玉钗背矣。
  钟声寒向枕边闻,此夜清愁足十分。
  好梦五更留不得,晓风吹作半天云。
  残月窥窗人影单,风高雁急夜漫漫。
  珠帘十二重重下,只隔相思不隔寒。
  鹏郎晨至,余将稿付之。鹏郎亦于袖中出一纸,余视之,则梨影昨宵独坐叹月诗也。
  寒夜孤衾,凄凉一样。新诗吟出,都是愁痕。是可证两人之心同,亦可证两人之情苦矣。诗为古体,非梨影常作者,实为余所仅见,乃亟录之。
  愁人见月陡觉喜,拂户钩帘小楼里。
  朔风飒飒入有声,直送清光到乌几。
  月本不解愁,无心上我楼。
  谁知楼中人,对之生烦忧。
  风姨妒我憎见月,炯炯一灯忽吹灭。玻璃作窗晶作梁,不许人间隐毫发。一楼浸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