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昔年豪气更无存。
  镜中人远天犹近,帘外寒多日易昏。
  酒力销时霜压梦,笛声动处月惊魂。
  今宵情怨知多少,明日诗中要细论。
  今古飘零一例看,人生何事有悲欢。
  自来艳福修非易,一入情关出总难。
  五夜杜鹃枝尽老,千年精卫海须干。
  愧无智慧除烦恼,闲诵南华悟达观。
  死死生生亦太痴,人间天上永相期。
  眼前鸿雪缘堪证,梦里巫云迹可疑。
  已逝年华天不管,未来欢笑我何知。
  美人终古埋黄土,记取韩凭化蝶时。
  第十三章十二月
  余以教授余闲,设夜帐于崔氏,其家本偿余以极厚之修脯,贫为人师,余亦不辞。投馆以来,梨影爱怜备至,敬礼有加。
  盘中首蓿,不奉先生。隔户闻声,时关痛痒。为师得此,可谓殊遇。愧无时雨春风之化,徒有素餐尸位之讥。
  今岁将就残,考视鹏郎学业,不无进益,私心窃慰,谓可不负贤主人殷殷相待之意也。乃梨影厚余,复于常例之外,私赠余以手制寒衣一袭,铜制烟袋一具,以答余训读之勤。余不能却,则亦觍然受之。而赋二律以谢焉。
  年年压线太漂沦,旧泪青衫半化尘。
  夺锦才华穷早岁,赠绨情义到佳人。
  荒村雨雪苦寒月,独客关河瘦病身。
  狐貉自轻恩自重,一经着体暖如春。
  (寒衣)
  敲火熏烟几度吞,多情伴我破黄昏。
  偶然吐气有新意,信否餐霞是宿根。
  冷暖也随浮世态,吹嘘合感美人恩。
  精铜百炼才成就,但愿心坚似此存。
  (烟袋)
  昨宵风雨甚厉,鹏郎课罢归寝。余独就灯下,阅《长生殿》传奇一卷,倦而就睡。而窗外风弛雨骤,声声到枕。辗转久之,睡魔不至。朦胧间闻乎声甚谂,揭帐视之,则一垂髫婢立余床前,含笑语余曰:“君欲见意中人乎?盍从我去?”余应而起。
  婢导余自后户出。一片草场,已易为琼楼玉宇;瑶草琪花,非复人间所有。余不觉流连叹玩。既而回顾,则向来之垂髫婢已不见,忽见对面画楼中,一丽人掀帘露半面,见余笑招以手。
  余即循径登楼,楼中陈设甚丽,他无一人。丽人款接殊殷,谓余曰:“君意中人尚未至,在此少待可也。”既而絮聒不休。
  心甚厌苦,乘间下楼遁。
  既出,境物已非,一望平原,荒旷无际,闻后有追逋声甚急,因尽力狂奔,而两足疲软,举一步如千钧,窘甚。忽遥望见数十武外有一独行之女郎,审其状似梨影,觉足力顿健,刹那顷已追及,视之果为梨影。问曰:“君何为至此?”余具述所遭。梨影曰:“吾亦从彼处来,今与君脱离虎口矣。”
  余视梨影,衣履不整,状甚狼狈。见旁有一石,甚洁白,大可容数人,因相与据之而憩。
  坐甫定,忽觉身摇摇若无所主,惊视则所坐者非石,乃在一叶舟中。四围大海茫茫,风浪大作,舟已将次就沉。梨影战栗无人色,余极口呼救,亦无应者。恍惚间觉有一篙在手,因立船头徐撑之,思得傍岸,一失足堕入海中。
  惊号而醒,汗透重衾。起视残灯,奄奄就灭。风雨敲窗,繁喧未彻。回思梦境,历历在目。
  此梦也,胡为乎来哉!大海同沉,夫岂佳朕?由是知两人之结局,盖有难言者。惊魂摇曳,不复能眠。晨起以梦中所历,录示梨影,并赋两绝记之。
  分明噩梦是同沉,骇浪惊涛万丈深。
  竟不回头冤不醒,何年何地得相寻。
  一念能坚事不难,情奢肯遣旧盟寒。
  可怜万劫茫茫里,沧海干时泪不干。
  今夕得梨影和诗,并录之。
  凄风苦雨夜沉沉,魂魄追随入海深。
  不料一沉人不醒,翻身还向梦中寻。
  金石心坚会合难,残宵我累客生寒。
  重重魔障重重劫,泪到干时血不干。
  明夕复成两绝,以呈梨影。叹情缘之变幻,证梦境之离奇,余心至此,真惊定而惧,惧极而绝矣。
  痴人说梦梦无端,梦到痴时说亦难。
  我是痴人说痴梦,一篇写出当真看。
  挑灯为和两诗来,累汝劳神我不该。
  苦海同沉原是命,敢求残梦续阳台。
  自经前日一番龃龉,两情愈陷入极苦极深之境。盖决绝既有所不能,而已成之事实,又复一误再误,欲悔无从。
  初时梨影尚有一线之生机,今则生机尽绝,所余者,死趣而已。图报有心,回天无力。明知此事将来必演成极恶之果,即此愁病之光阴,诗歌之酬唱,亦正不可久恃。而一种深怜痛爱之私,乃在此死心塌地之时,益觉如醉如痴,不能自遣,到底终成绝望。则眼前同受之苦恼,使能有法以缩减之,斯为最幸。人祝长生,我求速死矣。断梦依依,犹怵心目。一回苦感,又成八绝。余之诗心未尽,即梨影之泪债未完,忍痛挥毫,无能已已。今世无聊,苦作耽吟之客;来生有幸,勿为识字之人。
  泪枯我亦为卿忧,翁耄儿孤不自由。
  人世几多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