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之迹,亦可追随。今兹水酒一杯,聊与芳卿为寿。”祝毕,以酒洒花,醉歌不已。月素道,“君感慨太多,钟情特甚,得无近颠狂者耶?”
  挹香道:“杜老有‘见花即欲死’之句,穆宗有惜花置御史之事,吾辈钟情,能不寝馈于是花乎?”两人相视而笑,俱觉酩酊。
  月素因醉入内,挹香屏退侍儿,且不去睡,独坐亭中,将玉箫吹动,音韵凄凉。月暗云移,星横斗转。
  忽觉微风拂体,香气依人,挹香谛视之,见一垂髫女子,淡妆靓服,且却且前,在花阴之下。
  挹香喜溢眉宇,忙上前深深一揖道:“寂寞园亭,忽蒙仙子降临,实为万幸。但不知谁家仙女,何由深夜至此?”
  只见那女子低鬟微笑,半启朱唇,呖呖莺声的说道:“君不问妾,妾亦不敢言。妾实非人,乃牡丹花神也。感君赠诗灌酒,不胜钟情,故特轻造以鸣谢耳!”挹香道:“适与契友对花小饮,偶尔成吟,惊动芳卿,竟辱临云谢,仆何敢当。”一面说,一面在月光之下偷觑那女子,袅袅如风扶嫩柳,轻盈如不胜其衣,芳气袭人,不觉靡然心醉。乃逼近一步,笑道:“既蒙芳卿赐顾,必然慰我岑寂,何竟一无所言耶?”
  女子道:“非妾吝言,第恐耳目较近,不敢遽言。今既夜静,谅必不妨,妾当以实相告。妾为爱才如命,方才闻君佳句中有解语之词,虽近轻佻,却颇风雅。妾因窥君之貌与此诗相似,不觉感动中怀,故不避自荐,来践春风之约耳。”挹香狂喜道:“谁知拙作竟成司马琴心,我金挹香艳福仙福,何其一齐修来。今夕得感芳卿之高意,但此间露重衣单,请入亭内谈心。”遂携手同回环翠亭,比肩而坐,觉芳香镂骨,已觉摇曳心旌。因笑道:“夜将午矣,莫再因循。”女子微笑不答。挹香正欲求欢,忽闻月素命侍儿催挹香归房。女子听了,便起身告辞。挹香疾忙赶上,欲思挽留,不料失足一跌,忽然惊觉,却是一梦。
  原来身坐椅上,竟瞌睡在牡丹花畔,只见蕊含浓露,花气依人,月落参横,不胜惆怅。回思梦情,恍然在目。时已夜深,西风悄然,绝无人响。只得回房,将此事细告月素。月素将信将疑。遂和衣而寝,辗转寻思,不能稳卧。正是:
  春色恼人眠不得,月移花影上栏干。
  次早起身,往牡丹花下,对花感慨了一回。然后回家,至书室中俯几寻思,那昨夜美人果然姣小嫣美,态度轻盈,可恨不做美的侍儿惊散,不然已追刘阮之高风矣。如今反弄得狐疑工莫解。忽又想道:“我金挹香好痴也。这是一场春梦,怎么当起真来,岂不好笑?然既是梦,怎么有言语姿容可考?既不是梦,怎不见有一些形迹?莫非是花魅不成?然辨其情,观其人,听其自称花神之语,或因我一片深情,花神果来怜我而有此遇,亦未可知。如今我不要管他花神花魅,今晚再至旧处试他一试,倘有奇逢,必能解我疑矣。”一霎间便有无限猜疑。
  等到黄昏,吃了晚膳,至月素家坐了一会,独自一个,仍至花边坐了半夜,毫无一些影响。不觉浩然叹曰:“春风之约谬矣。名花何欺我哉?”四顾寂然,兴致寥落,无奈归房。到了明夜,又往园中寻梦,仍然未见响动。一连等了三四夜,竟无形迹。心下十分不信,道:“果真花魅,不见花神矣。”又辗转道:“岂有此理。前宵明明是花神,决非花魅。今晚不如再到花前哭诉衷肠,看他如何。”
  是夕,挹香又至花前寻梦,果见花阴之侧,早有人行动。挹香道是月素使的伎俩骗人,躲入暗处窥探,原来就是梦中美人。挹香如获珍宝,即上前相见道:“卿好忍心,使我在风露中翘待这四五夜。今日相逢,又不要负此良宵了。”
  那女子双眉柳锁,低低应道:“与君缘浅,其奈之何?”挹香笑道:“只要芳卿不弃,有甚缘浅?”我金某决无薄幸,致负芳卿?”
  女子道:“贱妾岂敢弃君,因无可奈何耳。”挹香道:“芳卿今夕言语支吾,意欲背负前盟乎?不然,有甚奈何之势耶?”
  女子道:“妾自前日与君相遇,欲慰君寂寞,不期惊散,意谓此夕定好完愿。不料此园花神之主说我盗窃春容,献媚惑君,大加狼藉,不许妾托根此园。已遣妒花风雨二将贬妾远置扬州,限定明日起离故土,不能少缓。今因花主赴宴去了,故得潜来一会。从此与君长别矣。”说罢,黯然悲泣。挹香惊讶道:“何物花神之主,却如此可恶,卿又如此恐惧于彼?”女子道:“此园春色皆此花神执掌,俱听其指使,焉得不惧。”挹香凄然道:“然则只此一回,以后不能再会了。”女子泣而不答。
  挹香见其花容惨淡,珠泪盈眸,情不能遣,举袖向拭。正在凄切不舍,忽乌云四起,星月无光,女子扯挹香大哭道:“风雨二将至矣!”君请自加珍爱,幸勿以妾为念。”语毕,化阵清风而殁。挹香爽然若失,四顾寂然,顷刻风雨大作。无奈在亭中坐了良久,暗暗悲切了一番。正是:
  莫羡书生多艳福,到无缘处总缘悭。
  俄而风雨俱停,月光又起。挹香重至花前,见一枝牡丹连根拔起,花容憔悴,非复从前。乃抚花大恸道:“我金挹香害汝矣!”
  于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