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劝了素卿一番,订以明日再叙。
  出门后,仲英与挹香分路,挹香径至月素家来散闷。谁知愁恨一齐来,才到月素家,月素即告以订盟■直陆茂才之语。
  挹香苦上加苦,便说道:“月妹妹,你们可是会齐了来苦煞我金挹香么?前日雅妹与幼姐去了,今又知宝姐姐与素卿妹妹俱有从良之念,欲到你处来散散闷,谁知你也有从良之意。咳!金挹香吓金挹香,早知今日,悔不当初了。我蒙众姐妹相怜相爱,月妹妹,你是更加相看格外。我昔日患病你处,蒙你陪侍药炉茶灶,延医祈佛,衣不解带者几天,又蒙代出药资,虔求仙剂。如此隆恩,未酬万一,如今遽焉欲别。哈哈,我金某也没有人趣了!妹妹,你不要去的好。”说着也哭不出了,只管徘徊搔首,仰面呼天。月素道:“我也岂忍与你分别,但思叙到日后终归要别的,不过多聚几年。如今陆某乃在庠秀士,儒雅多情,细窥底细,似乎可托终身。你呢,知己者幸有爱姐与四位妹妹在家,愚妹亦替你稍稍放心了。”挹香道:“妹妹之言,诚为恳切,但我那里舍得你去。”月素道:“事已如此,总归是孽缘所累。我若不遇着你,我也没有什么惆怅;如今遇着了你,弄得我万斛愁肠,莫能解释。你若不遇我,你也可少此一段离愁了。正所谓‘当初若不逢君面,无此分离一段愁’!”

  月素说罢,挹香点头称是。那夕就在月素家住了。后来因众姐妹分离在即,终日在外边相叙。
  自来好景无多,转眼间又是桃花逐浪,柳絮化萍之候。宝琴择定三月望日从良陈氏,素卿择于十八日启棹湖州,月素择于二十四日于归■直。
  挹香到了那时,心如醋■的一样,苦楚异常。十三日整日在宝琴家话别。到了十五正日,陈宅轿子来迎,挹香恨不能留,又恨未曾面见又梅,托他保护。徘徊良久,忽然想着,便在桌上取了两张书笺,修了一封书札,嘱宝琴带来交与又梅,以表寸心。其书曰:
  愚弟金挹香稽首顿首,致书于又梅仁兄大人阁下:花前得晤芝标,三生有幸。并知阁下素性知情,惜花念切,心心相印,正无殊仆之私衷也。钦羡,钦羡。迩者宝琴校书风尘久溷,拊膺无人,仆虽欲特拔红尘,苦无大力。兹闻阁下愿惜名花,茑萝结好,三星在户,正迓迎百两时也。从此校书终身有托,孽海能超,仆亦为之欣欣。所虑者渠乃善病工愁之辈,非曲为保护者不可。然君本多情,无庸鄙人琐琐,奈仆真痴者,若不能不啧啧多言也。裁笺奉达,肃贺双禧不尽。
  写完封固,付与宝琴,便道:“姐姐,你到了那里,可将此缄付与又梅,我可稍稍放心些。”
  二人正在牵衣话别,外边宾相催妆,宝琴只得装束而出。挹香到此时无限伤悲,独自一人在着房中流泪。直到轿子去了,方才对房中作了一个揖道:“我金挹香这里不来了,与君长别矣。”说着揩干了眼泪,大踏步而归。
  停了两日,又想■直将来迎娶,预先几日在月素家里替他收拾箱笼,一件件检点,一桩桩安排。检到一枝紫竹箫,挹香流泪道;“这枝箫素来你心爱的,带了去。”又见镜奁中二方汉玉的拱璧,挹香又说道:“这也是妹妹心爱的,旧年叫我去买的,也带了去。”挹香一头说,一头收拾。月素十分苦楚,泪落如珠,便扯了挹香道:“不要去收拾了,使人心中难过。”挹香也挽了月素坐在炕上。
  月道道:“我前日绣成一香囊在此,只此微物以赠君,君见此物如见我矣。”说着便向妆台抽屉内取了出来,递与挹香。挹香和泪接来一看,却是月白缎做成的一个锦囊,上面用真金绣成的花朵,便啧啧称赞。称赞中又生出一种钦爱,钦爱中又添出一种悲况。想道:“如此美人,如此才学,又添如此温存,如此女红,我金某仅能相亲相爱几年,如今仍旧要入他人室。想陆君之艳福,高出于我金某万倍也。”于是向月素道:“蒙妹妹所赐,我当领谢。我也别无所赠,带得一件碧霞的扇坠在此,聊表寸心,敢云琼瑶之报。”说着,身上解下来奉与月素。月素接来一看,见是一块一两多重双桃红的碧霞,上面雕两个瓜儿,枝叶上雕着一对蝶儿,暗寓瓜瓞绵绵之意。用品蓝京辫穿着一颗浓绿的翡翠珠儿,又用小圆珍珠盘绣,十分可玩。月素收了,也称谢了一番。
  挹香道:“明日是你吉期,我也不忍来看你了。你此去之后,千万自己保重。■直离城不远,倘遇便鸿,务望平安慰我。”月素道:“你明日真个不来了么?”挹香道:“来了倒更加悲切,倒是不来的好。”月素听了大哭道:“香哥哥,再不道相叙多年,分离竟在今日。我看天下的人,就是有情之辈,只怕再不能遇着你一般体贴温存、知心契意的人了。”挹香道:“我金某幼负痴情,得占艳福,只怕再歇七八年,都要风流云散,虽解多情,我将奈何,”说着大家哭个不住。坐了良久,方才诀别。月素直送至门首,一块手帕儿揩得来宛如水浸一般。挹香行行回首,见月素犹在门首,向他摇摇手,月素点头答应。挹香又行了一回,回首看月素仍在门首,又向他摇摇手。月素直至看不见了挹香,方才进去。正是:
  流泪眼观流泪眼,断肠人送断肠人。
  挹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