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女儿已作夜台之物矣。如今你快去回复前途,叫他停几天来接,我来善言劝你女儿。但是这家蒋氏是何等样人家,其人有多少年纪,可是有情之辈,你可以实而言。若有藏头露尾,我探听了出来,哼,你不要后悔。”鸨母便答道:“金公子听禀:前日老身有个结拜的姐妹来说,嘉兴蒋少峰乃富家公子,初断鸾弦。因女儿往玄妙观进香,被他在三清殿觑见,便托我结拜妹子到来,说及愿出白银三千两,娶为继室。老身因思女儿年已如此,不可再待;老身有了三千银子,也可度此一生。况其人甚是钟情,年纪差长我女儿五岁,二十五岁也不为大。至于家中过度,不要说今世用不尽,就是来世也用不尽哩。我句句真言,公子不信,去探听可也。”挹香道:“能得如此,也就罢了。”鸨母辞出,挹香对文卿道:“据他所说,尚可去得。你且放心,待我差人往嘉兴探听确实,望你万勿轻生。”文卿点头答应,挹香始别。
  路经朱素卿门首,正欲进去,忽见假母出来,迎着挹香道:“金公子,你好久不来了。如今我们素卿女儿已从了一个杭州的陈老爷去了,有两方手帕、两首绝诗在这里,叫我对公子说,因为离别有牵襟之惨,未免增难舍之心,是以绣诗于帕,留赠公子,并嘱公子自己保重。”挹香大讶道:“妈妈,这话真么?”假母道:“老身怎敢骗公子?”挹香道:“素妹妹想是想得不差,但我情何以遣耶?”说着流泪,随了假母入内,替他讨诗。不一时假母取出,呈与挹香,却是一方白素的帕,一方银红的帕,上绣绝诗两首云:
  堕溷飘茵感落蕤,章台柳色亦堪悲。
  而今尚幸逢芳侣,一棹西湖款款随。
  其二
  情天情地觅情真,钟在君家第一人。
  君太钟情情太挚,每教杜牧暗伤神。
  挹香看了诗,又流了一回泪,便问道:“陈君是何许人,素妹妹几时去的?”假母便答道:“前月十三。这陈老爷乃是一个礼部主事,在京授职,如今己同女儿进京去了。”挹香道:“你们女儿难道做他的二夫人么?”假母道:“虽是侧室,却比众不同。”挹香道:“这是何故呢?”假母道:“陈老爷伉俪素来不睦,所以在着杭州,不同进京。女儿到京中去了,居然与正室一般的看待,岂不是比众不同的?”挹香听了稍慰,又嗟叹了一回,藏了手帕归家。
  明日午后,又至婉卿家来,婉卿接进道:“昨与你商量之后,晚上他来,我已许了订期,后日迎娶。”挹香道:“好妹妹,你真个要去了么?我想昔日挹翠园三十六美同叙,何等快活,何等热闹。如今水流花谢,都要分襟,言念及此,曷胜怨恨!”婉卿道:“金挹香,你的心我也明白,但此时节亦迫于势之下得已耳。”说了一回,见天色已晚,婉卿命摆酒与挹香同饮。席间说不尽分离之态,描不尽悲切之情,直饮到月上花枝,星移斗转,方才撤席安睡。
  到了明日,婉卿忽然想着吕桂卿亦有从良之念,已定于出月初三日于归,便对挹香道:“你可知桂姐家的事么?”挹香道:“什么事?”婉卿道:“他也定了归计了”。挹香道:“怎么说?”婉卿道:“他已订盟汪幼兰了。”
  挹香道:“有这等事?汪幼兰是何等人,何艳福若此?”婉卿道:“闻得这汪君乃是一个极钟情的人,与桂卿姐姐倒也契洽十分。如今他的假母已经先嫁人了,桂卿姐姐定于出月初三成宜家之礼,你倒没有晓得么?”挹香听罢,见呆了半晌,十分着急道:“我去看他”。别了婉卿,迳向干将坊而来。到得桂卿家,果见门前冷落,车马杳然,像个闭门辞客的情景,便至内庭。
  桂卿见挹香到来,心中想道:“我若以直而告,他是个钟情的人,悲悲切切,又要惹出许多惆怅,添我许多惆怅。反不如与他寻气一番,或抢白一番,待他怪了我。免得添这许多悲切,日后亦免他忆念不休。”想定,使坐在榻上。挹香进内见了桂卿,泪流满面,上前抱住了桂卿道:“好姐姐,你为何要弃我而去?这汪幼兰好福气吓?”桂卿暗忖道:“怎么他已知了?”便假装怒容,将挹香一推道:“你这负心薄幸之徒,我待你也不薄,你为何影儿也不到?我也晓得的,我之葑菲陋质,不和与你交契,如今你也不要认识我,我也不来认识你。我本来要从汪幼兰作归计去了。”说罢便哭。挹香听了十分不解,暗思他为何出此不情之语?又一想,恍然大悟,莫非他恐我悲伤,作此伎俩骗我,使我好怪了他,免此一番悲切。咳,桂姐吓桂姐,你的伎俩只好骗别人,那里骗得过我?便大哭道:“好姐姐,你也不要这般了。我知道你恐我悲伤,故说此话。我素来深知姐姐多情,那里肯信你。”桂卿听了,不觉情随感发,珠泪频流道:“金挹香,你真我之知己也!如今既骗你不信,只得实诉你了,还望你不要惨伤,我心亦安。我所订之汪幼兰,人甚钟情,家亦富足,现择于出月初三于归,适因恐你悲戚,故以小计骗君,使你怪了我,庶免你一番离别牵裾之痛。”挹香道:“我本茫然,昨于婉妹处得闻此言,心中十分懊恼。我想昔日众姐妹花浓雪聚,何等欢娱,如今一个个分襟判袂,叫我怎不悲伤!”说罢含泪归家,一面饬人往嘉兴打听蒋少峰,一面备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