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去世了?”挹香道:“你这句话那里得来的?”爱卿道:“方才到这里来报丧,所以晓得。”挹香听了,登足大叹道:“天之忌人,何竟如此耶!”挹香叹息了一回,挨过了一宵。到了明日,即至其家,询知侍儿,方知是前五天死的。挹香十分悲恸,吊奠了一回,方才回去。
  过了两日,挹香唤了一只舟儿,到光福而来。到得袁墓,见梅树千株,果然茂盛,山青水秀,自是不凡。挹香便寻了山主,拣了一块在梅林深处的平阳之地,讲定五百两花银,然后往各处游玩。忽想着张灵、崔莹之墓也在这里,欲思往谒,便问了一个信儿,来寻张灵之墓。只见青草蒙茸,荒垒无数,铜驼泣雨,石马嘶咽。不禁喟然而叹曰:“世间争名夺利,厌辱求荣,一到无常,终成空幻。就是我金挹香,此时虽则雄才磊落,绮思缠绵,他日也无非一■黄土遮盖了这臭皮囊就是了,怎能够享荣华而受富贵,抱艳妾而拥娇妻,长享千年之福耶?”想到此,不觉心志皆灰,怆然涕下。回顾处,又见前面一个大碑,挹香俯视之,见上写“明才子张灵美人崔莹合葬之墓”,下书“明解元唐六如题”。看罢,色喜道:“原来就在此地。”便撮土为香,深深下拜道:“痴情薄福生金挹香,为慕多才,特来拜谒,不知地下才子佳人能否鉴予衷曲。”拜了四拜起来后,犹觉依依莫释,便向身边取出笔墨,扫去绿苔,题诗一绝于碣上云:
  一■黄土忆埋香,生恨缘悭死后伤。
  才子美人千古艳,崔张何必羡西厢。
  挹香题完,又作了四个揖道:“金挹香去了。”然后归舟。
  到了明日,才回吴下,便至绮云家端正开丧举厝。因挹香在彼料理,十余位美人都来赁吊,忙碌了一天,下午方才移厝下舟。挹香陪了绮云的棺木往袁墓进发,大家非惟不笑他的痴情,倒敬他的仗义。一路无词。舟至坟前,挹香命山主备了炮手乐人,坟上也搭了厂儿,乡间人只道是挹香的姬妾,所以都来祭吊,倒也十分热闹。挹香也将错就错,任他们来拜吊,落得显焕些儿。忙了半天,挹香索性托坟客备了几席酒肴,请他们吃了一顿,然后破土安葬。挹香亲自在乡看做了六七天,方才告竣。挹香又亲笔书了一块碑儿,叫名工镌刻,上写着“清故名校书陆绮云香冢”。又替他做了一个墓志铭,上写着:
  陆绮云者,吴中名校书也。年二九,抱疴殁。临终时,嘱予营葬于袁墓梅花丛处。及殁,予不敢忘,遂入地于此。嗟夫,香魂莫返,空悼红颜;玉骨犹存,宜封黄土。择于月之十六日卜葬于斯。既佳城之得所,幸苦海之永超。花香月朗,得所凭依。知我者必不以我为多事也。
  挹香题完了,又附诗二绝于后云:
  落花狼藉污春泥,芳冢新埋意转凄。
  占得湖山卿愿遂,夜台莫怪杜鹃啼。
  其二
  钿钗零落玉成埃,此时埋香无限哀。
  那得招魂归故里,空闺更见美人来。
  题罢,又向茔前祭奠了一回,方才启棹回家,不表。
  却说蒋绛仙订盟一个河南省候补知府魏公为妾,原籍也是江苏人氏,如今补缺河南,欲要带一姬妾到任,见了绛仙,遂托人说合。绛仙因年及■梅,示可再待,探知魏公倒也端方正直,年纪未及四旬,绛仙便允了。那日动身的时节,思与挹香一别,闻知挹香正在袁墓办理绮云坟事,不得已叮嘱假母道:“挹香到来,望将其事达彼”。
  再说挹香归家后偶至绛仙家,假母道:“女儿已经从良去了。”挹香道:“真乎假乎?”假母道:“老身那敢哄骗公子。”便将前事一一告知挹香,道:“他从魏公动身之日,不能面别公子,嘱老身转致的,叫公子自己保重。”挹香听了又气又苦,便说道:“我晓得的,终是你卖与魏家公子,如今将这话来骗我。”假母听了发急道:“公子,不要冤枉煞人。况且侍儿们都在,公子不信,可以去问的。”挹香道:“既不是你,这就罢了。不过你们女儿为什么不等我几天,让我别一别才走?”说着无限凄凉,簌簌泪下,竟立起身来,飘然而去。
  回至家中,又对爱卿说道:“绛仙妹妹又去了,奈何,奈何!”爱卿道:“前日来邀你的,怎说已去了?”挹香道:“就是那日来邀我的时候去的。我想昔日三十六美集挹翠园宴赏牡丹,诙谐谈笑,令八十二个侍儿两阶欢舞的时候,何等热闹,如今一个个鸿离燕别,已有二十人了。繁华如梦,教人何以为情?”爱卿道:“原是。但如今死者死矣,嫁者嫁矣,为尼者为尼矣,你也不要惆怅了,自己的身子,究竟也是要紧的。”挹香道:“你们那里知吾心里的惆怅!”说着泪汪汪还向读庐书馆中来,房中也不去了,独自一人在着书馆中,自怨自艾的念着,乃道:“我金挹香也算有艳福的,如今仍旧要一个个分别,可见得好景无党,是空是色。想最可怜者,方素芝与着碧捐、碧珠、绮云几位妹妹,一现昙花,即归仙界。我如今只怕没有快活的日子了。”说着又想到绛仙身上,乃叹道:“绛仙妹妹前十天尚且与他相叙,一转盼间已不知人面,真个花飞云散,比做梦也快。”
  想了一回,不觉牢骚无限,即在书案上取了一纸诗笺,拈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