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路上变化多般,试他三番四转。他若果有真心学道,不为色欲摇动,利害蛊惑,我便一力度他;他若贪恋懊悔,便降天雷,打下阴山背后,永不超生。”那土地老儿躬身喏道:“谨遵仙师法旨。”两师吩咐山神土地已毕,依先回终南山去。
  土地老儿立起身来,用手一指,化成一所房屋,门前店面三间,一边摆列着时新果品、鲜腊鸡鹅、海错山珍、荤素下饭;一边摆列着麻姑酒、三白酒、真一酒、香雪酒,新醅宿酝,扑鼻撩人。那店柜中间坐着一个及笄女子,生得不长不短,不瘦不肥,眉横春柳,眼漾秋波,两只手柔纤嫩白,一双脚巧小尖弯,穿着的虽没有异锦奇绡,却也淡妆雅致,惊心乱目。真是越国西施重生在苧罗村里,汉朝飞燕再来引射鸟情人。进到里面,有雕阑画栋,绮阁疏窗,绣幕朱帘,彩屏花褥,壁上挂几幅名人诗画,案上摆几件古玩珍奇,纵然赛不过王恺、石崇,也不让陶朱、猗顿。有一个老头儿,青巾布袍,傍着一根过头的拄杖儿,坐在门口曝背。
  湘子一路行来,走到他的门首,便向前稽首道:“老公公,小道动问一声,终南山从那一条路上去?”老头儿摇头颤颤的道:“小师父,你问终南山的路作何用?”湘子道:“小道从昌黎县来,要到那里去寻两位师父。”老头儿摇手道:“去不得,去不得!”湘子道:“怎么去不得?”老头儿道:“此去终南山有十万八千九百八十五里陆路,还有三千里水路不算。一路上,倾岑阻径、回岩绝谷、石壁千寻、嵯峨磊落、蟠溪万仞、潆回澎湃。行者攀缘,牵援绳索。那山中又有鬼怪魔王,毒蛇猛兽,妖禽恶鸟,阗隘吞啮。便是神仙过去,也要手软筋麻,动弹不得。你这个小小的道童儿,不够他一餐饱,如何去得?”湘子道:“老公公偌大年纪,不说些老实话教道后生家,却只把这没正经的话来恐吓人,难道我就听你的说话,半途而废不成?”老头儿笑道:“小师父说话呆了,我偌大年纪,眼睛里不知见了多少。耳朵里也不知听了多少,岂不晓得终南山这条路难走。你说我话不老实,倒是我说的不是了。”湘子道:“不是怪老公公说,只是我道心坚定,不怕那万水千山,也不怕那蛇虎妖怪,只伯世上没有一个终南山,若有这个终南山,就有两位师父了,岂有去不得的道理。”老头儿道:“既如此说,我也不阻挡你,但是天色晚了,且在我家中权宿一宵,明日早行何如?”湘子道:“蒙老公公吩咐,敢不遵命。”便立住了脚,驮着衣包,走进他店中去。那老头儿仍旧坐在店门外椅子上,不走进来。
  湘子进得店门,眼也不抬起来,脚趄趄只往里头走。谁知店里那个女子从柜身子边摇摆出来,手里捧着一杯香喷喷的浓茶。口里叫道:“官人来路辛苦,且请吃茶。”湘子接茶到手。那女子便把他的手捏上一下,道:“官人,哪房安歇?”湘子道:“我出家人但得一席之地就够过夜了,那里管什么房。”女子又低低悄悄叫一声道:“官人,我家有三等房,云游仙长,过往士夫在上房宿,腰缠十万、买卖经商在中房宿;肩挑步担、日趁日吃的在下房安置。”其声音嘹亮尖巧,恰似呖呖莺声花外啭,钻心透髓惹人狂也。湘子道:“娘子,宅上虽有几等房,我不好繁华,只在下房歇罢。”女子怒道:“我是一个处女,并不曾嫁丈夫,如何叫我做娘子?”湘子道:“称谓之间,一时错见,是我得罪,姐姐勿怪!”女子嚷道:“你和我素不相识,又非一家,怎么叫我做姐姐?”湘子道:“你未曾嫁人,我差呼你为娘子,所以叫姐姐,那里在相识与不相识。”女子变了脸道:“出家人不识高低,不生眼色,我只听得 中人叫做姐姐,我是好人家处女,难道叫不得一声姑娘、小姐,叫我做姐姐?”湘子道:“姑娘,是贫道不是了。”女子道:“奴家也是父精母血十月怀胎养大的,又不是那瓦窑里烧出来的,你如今才叫我做姑娘,连我也惹得烟人气了。”湘子道:“这个姑娘忒也难说话,难为人。”女子带笑扯住湘子道:“你这等一个标致小师父,一定是富贵人家儿女,如何到下房去歇?依奴家说,也不要到上房中房去,奴家那堂屋里面,极是幽雅干净的所在,你独自一个在那里宿一宵倒好。”湘子道:“小道托钵度时,随缘过日,身边没有半文,只在下房随人打铺,明早就行。”女子道:“堂房间壁就是奴家的卧房,从来没人走得到那里的,奴家如今发一点布施心,不要官人一分银子,瞒着老祖公领官人安歇何如?”湘子道:“小道出家人,足不踏人内室,事不瞒心昧己,如何敢到姑娘房前?”女子道:“我有一句心腹实话要对你说,你须依我。”湘子道:“但说不妨。”女子道:“奴家今年十五岁,上无兄与姐,又无弟与妹,只得这个老祖公,九十多岁了,耳无闻,目无见,家中枉挣下这百万贯资财,却没有一个人承管。奴家日逐在此招接往来客商,再没有一个像官人这般少年标致的。奴今对老祖公说过,情愿倒赔妆奁,赘你在家做一个当家把计的主人公,这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,不是无缘对面不相逢也,不知你心下肯否?”湘子面红耳热,半晌应不出来。女子道:“小师父,你休装腔做势,从来出家人见了妇人就如蚂蝗叮血,只管望里面钻的。奴家这般一个黄花女儿,情愿赘你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