豹为御史,黑熊为知府;魑魁为通判,魍魉为都护;豹狼掌县事,猛虎管巡捕;獐麂做吏卒,兔鹿是黎庶;狮羊开张店,买卖人肉铺。
  退之道:“这一班走兽怎么会得做官?会得做买卖?你说我也不信。”樵夫道:
  多年老猴精,腌腊是主顾。你问他相识,他知潮阳路。若要知吉凶,神庙签不误。连求三个下,教你心惊怖。秦岭主仆分,马死蓝关渡。那时不自由,生死从天付。我是山中人,不识士途路。你要到潮阳,涧下问渔父。
  退之闻说此话,吓得遍体酥麻,手足也动不得,扯住樵夫道:“樵哥,你老实与我说,打那一条路去好?不要只把言语来恐吓我。”樵夫道:“你不听我说话,我说也是徒然。那东涧下有一渔父,他是惯走江湖,穿城过市做卖买的,颇晓得路头,你自去问他便了。”
  退之回头看东涧时,这樵夫连影子也没有了。慌得退之叫张千道:“樵夫那里去了?”张千、李万道:“大家都在这里,不曾看见他从那一条路去。”退之道:“我正问着他,他哄我转头看东涧,就不见了,岂不是对鬼说了半日话?”张千道:“老爷不要管他,大家赶路要紧。”退之道:“且不要忙,那东涧下果然有个渔父在那里钓鱼,待我再去问他一声,走也不迟。”
  退之便一步步捱到涧边,叫道:“渔翁哥,此去潮州还有多少路程?”
  渔父道:“要到潮州,早哩,早哩!”退之道:“我听得说旱路上不好走,不知水路去可得平安无事否?”渔父道:“水路到也去得,但那愚人睡着还未醒哩。”退之道:“你就是渔人,现在面前说话,怎么说还未醒来?”渔父道:“我不是渔人,眼跟前倒有一个愚人在这哩。”退之道:“渔翁你高姓?今庚多少高了?高居在那厢?”渔父道:“名高、年高、居高都要招灾惹祸。我隐姓埋名,巢居穴处,不计甲子,不怕风波,不过是个海上钓鳌客,难比朝中名利臣。”退之道:“你这般养高,到也是了,只是少些见识。”
  渔父道:“我是非不理,宠辱不惊,钓得鱼儿换一壶美酒,吃得醺醺醉倒,斜枕船头,卧看夕阳西下,好不快活,少恁么见识?”退之道:“岂不闻夜静水寒鱼不饵,满船空载月明归。如今这般天气,江河俱冻合了,你却在此钓鱼,岂不是少些见识?”渔父道:“你说的是那水寒鱼不饵早回头的高鱼,我钓的是那迎风吸浪,摆尾摇头,吞了钓脱不得的寒鱼。”退之对张千道:“好古怪,先前那樵夫说我的表字,如今这个渔翁又说我的表字,真是古怪!”张千道:“恁么古怪,不过是趁口胡柴。待小人把他打上一顿,他自然不敢油嘴了。”渔父听见张千要打他,掩口大笑,过涧那边去就不见了。
  退之道:“不好了!不好了!这渔父又是一个鬼?”张千道:“鬼在那里?”李万道:“眼的的三个人,捣了半日的鬼。”张千道:“世上有五佯鬼,不知他是那一样?”李万道:“怎见得鬼有五佯?”张千道:“见人说的话一味是甜言美语,哄得人花扑扑的喜欢他,恰不识得他是绵里针,腹里剑,笑里刀,这便叫做柔鬼;有一等行动生硬,说话装憨,心里指望这人的东西,却不肯说一句善求的话,只把自家的门面装得紧紧的,不怕这人不送东西与他,这便叫做厉鬼;有一等见了人的东西就思量要,却没本事去要他的,见他与了别人,心中便起妒忌,不怯气他,这便叫做怨鬼;有一等思量要人这一件物事,到把那一件说将来,团团圈圈,做了一个大局面,等那个人不知不觉堕在他的圈套中间,把这件物事送与他,就如天上起的蜃一般,暗地里摄了人的物事,这便叫做垢鬼;有一等指东话西,借南影北,代人嘱托公事,说合婚姻,保卖田产,过继男女的;这便叫做白日鬼。看起这个渔父、樵夫,大约是个白日鬼。”退之道:“我见了鬼,多分要死了。”张千道:“白日鬼是人人晓得的,那里会捉杀人。”李万道:“老爷不必猜疑,小的算来,还是湘子大叔变化渔父、樵夫来点化老爷,那里是鬼。”
  果然这樵夫是湘子化的,这渔父是蓝采和化的,两个三言两语,把退之讥讽了一场,退之只是不悟,到被李万猜着了。张千道:“胡猜乱猜都是没有用的,且赶上前路寻觅店家,安歇一宵,明日又好走路。”退之道:“张千,你且带住了马,待我把雪作赋一篇,以抒情况。”赋云:
  雪者,雨露之精英,丰年之祥瑞。一片呼为鹅毛,二片呼为凤耳,三片为攒,四片为聚,五片为天花,六片为六出。气有升有降,飕飕冷冷布乾坤;味有重有轻,蔼蔼和和长禾稼。资清以化,乘气以霏;值象能鲜,即洁成素;天工剪水,宇宙飞绵。品之有四美焉:落地无声,静也;沾衣不染,洁也;高下平铺,白也;洞窗辉映,明也。透帘穿户,密洒歌楼,驾鸯瓦半似妆银;漫屋填沟,乱飘僧舍,翡翠楼全如曳练。装成狮子势雄豪,攒簇梨花金刀添冷;剪碎齐纨形灿烂,堆成柳絮罗绮生寒。想樵夫山径迷踪路,料渔翁罢钓归南浦。路绝行人,客无伴侣。见孤村,招沽酒旗;听孤雁,人无书度。乱纷纷白鸳群飞,扑簌簌素鹏展翅。一山玉砌,游子魂迷;万户粉封,行人腹断。畏寒贫士祝天公少下三分,玩景王孙愿藤六平添几尺。宜长松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