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不如草履青巾。
  退之道:“小小孩童,本是聪明伶俐,为何甘心做这沿门求乞的勾当?”湘子道:“叔父!你将我做神童看,只恁般小灭人。我将那神童只当儿曹认,大成儒也只当庸人论。富家郎岂是我韩湘子伦。你说道前遮后拥做高官,只怕着一朝马死黄金尽。”退之道:“任汝说来说去,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听,只是要汝读书,改换门闾,光显父母,我方心满意足。”湘子道:“叔父不必忧疑,若要改换门闾,光显父母,有何难处。”退之道:“汝肯向上,才是韩门有幸。学士林圭同我赴京时节,一路上说有女芦英,年方及笄,许汝为妻。目下择个吉日良时,娶过门来,成其夫妇,接续后嗣,我才放心。”湘子道:“谨依叔父严命。”当下退之就叫张千去对阴阳先生说道:“我相公要与大叔完亲,劳先生择一个续世益后不将的吉日。”张千领命,走去对那阴阳先生说了。
  那先生姓元名自虚,号若有,向年是一个游手游食砑光的人,头上戴着一顶六楞帽子。一日走在外县去,被一个戴方巾的相公羞辱了一场,他忿气不过,道:“九流三教都好戴顶方巾,我就不如你,也好戴一顶匾巾,如何就欺负我?”当时便学好起来,买了几本星相地理、选择日子的书,逐日在家中去看,又寻得一本《历朝纲鉴》,也在家中朝夕念诵。把这几本书都记熟了,便在人前之乎也者,说起天话,掉起文袋儿来,夸奖得自家无书不读,无事不晓,通达古今,谙练世故。只是时运不济,不曾做得秀才,中得举人、进士,其实是个三脚猫儿,一件也是不到家的。谁知那昌黎县城里城外这些有钱有势的主子,都是肚子里雪白,文理不通的,平日只仗着这些钱势去呼吓人,一时见元自虚说出了这许多才干,便被他惊倒了,骗得滴溜儿团团转,那一个不称赞元自虚是个才子,人间少二,世上无双。自虚便戴起一顶方巾,穿件时样衣服,门前贴下一个招牌,写道:“阴阳元若有在此,得遇仙传,与人择日合婚,夫荣妻贵,兼精地理,催官救贫。”因此上昌黎县里大小人家都来寻他合婚、下葬。那有时运的,便婚也合得成,葬也下得吉;那没时运的,不知吃他坑了多少,只是人上再也不埋怨着他。也有送酒米的,也有送银钱的,也有送布帛的,也有送柴炭的,也有送什物家伙的,也有送书画册页的,至于饮食肴馔,时常有人送来与他。一个光拳头精臂膊的人,平空的挣了一份家计,也是他时来福凑,运限顺利的缘故。
  其日,张千一径来寻着他,与他说了。元自虚便道:“既蒙你相公吩咐,我拣一个登云步月、附凤攀龙的上好日子送到你相公家里,只要相公重重谢我。”张千道:“你只要拣得好,我回去对相公说,一定不轻薄你。”元自虚道:“张大哥,凡你百撺掇一声,我扣除一个加二谢你。”张千应允,作别去了。
  元自虚走进屋里,欢喜道:“韩退之是一个知趣识宝的人,不比那白丁,今日来照顾我择一个日子,须用心替他拣个上好吉日送去,极少也有三五两刮他的,只是我口里虽然说得,却不晓得旺相孤虚,时日变换,如何是好?且把家中有的历书都搬出来,仔细对他一个好日子送去,也不枉了名头。”这元自虚果然搬出许多通书摊在桌子上,毕竟是那几样书:一部是《通书捷径》,一部是《选择类篇》,一部是《九天嫁娶图》,一部是《六合婚姻历》。《阴阳图》、《遁甲局》,列后摊前;《婚娶经》、《黄籍科》,遮左沓右。翻一翻,各家主意不同;看一看,诸书见解各别。这先生虽然去堆垛翻腾,却合不出一个不将续世。
  元自虚翻来覆去,看不出一个好日子来,只得叹一口气道:“这二月十三日虽是个神仙日,犯着孤鸾寡宿,却合得周堂,且写去与韩家,但凭他自作主张罢。”乃忙忙的拿一个南京双红帖子,写道:“甲申年,乙卯月,丙辰日,戊子时。天喜临门,贵星照户,玉堂金马,紫微福德,都合聚在这一日。若公子毕姻之后,定为鸣珂佩玉摆曎,上凤阁龙楼,积宝堆金,赛过铜山珠海,几十年内也凑不着这个日子。”当下送去。退之看了,满心欢喜,连忙取三两银子送与元自虚。元自虚接银到手,欢天喜地的回家去,于中称出六钱头谢了张千,张千也快活得了不得。
  退之又叫张千来,吩咐他去打点聘礼羹果,和窦氏商议置办钗环缎匹,接那许媒人来到林学士家,说要下盒做亲。林学士并不推辞,到了吉日,请到诸亲百眷,开盒看礼,怎见得那礼的齐整处:
  扎结鬓花都是犀珠宝石,金花五蕊响丁当;镶嵌钏钗尽皆白珩赤瑕;碧玉鸦青光闪烁;簪头龙夭矫环面,凤翱翔玉树玲珑。宝冠喷焰,金鱼吸浪,翠叶迎风。十六羹,十六果,盘中色色锦攒,百尺缎,千两银,盒内般般花簇。前捐着金鼓旗,鼓吹热闹,高擎着黄罗伞,罗列风光。真个是,锦攒花簇锦添花,天合地成天对地。
  林学士看了这许多礼物,无限快乐,赏了来使,回了吉帖;一面打点嫁妆首饰,把芦英小姐嫁到韩家,与湘子成亲。那芦英生得如何:
  眼横秋水,眉尽远山。眼横秋水,犹如水月观音;眉尽远山,好似汉宫毛女。身穿着挑描刺绣百花衣,脚 着飞舞盘旋双凤履。湘裙款蹙,罗袜低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