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释放,小厮仆妇大赦。"说着也笑的气喘不过来。富春说:"你起来,我与你说正经话。"嫣娘起来作个揖说:"小姐有何下谕?"富春说:"坐下罢,真闹了。"又叫雁奴说:"你笑还未笑够?去给我倒茶。"雁奴笑着去了。

嫣娘说:"甚么正经话?"富春说:"你可知道奚家姐妹要搬回去了!"嫣娘把脸色一变说:"可是真话?"富春说:"是奚伯母前日来说奚老伯来家了,把他姊妹接回去住几天,说老伯还要出门。"嫣娘说:"奚老伯再出门,自然是引姐姐、拾妹妹还要进来的。"富春说:"只怕未必。"嫣娘把眉一皱说:"这是惹个,莫是我得罪他们了?"富春说:"依我看来,也不是你得罪,就是老伯来家来接他们的话也是个饰词。"嫣娘说:"怎么样听?"富春说:"这不难懂,因为你如今成了亲,是成人了。你们虽是姐妹,毕竟是个异姓,住在一块不方便的意思。"嫣娘说:"天下人要个个如此多心,像这日子我也过不成了。"富春说:"你是个解元,自然是文理通的了,难道人情说不通吗?且无论奚家姐妹之事,你一时高兴跑在我们园里,把娉婷千方百计买了来。虽然是你怜香惜玉之情,然非我知娉婷之真,又知你之切,亦不免有些疑心了。况男女避嫌,礼之宜然,奚家姐妹如何不当去的呢?"嫣娘就作了一揖说:"你真真是一口凉水,叫我吞下,顿使肺腑生风。但是我们姐妹一场,我想去给他话别一番,不知小姐可许否?"富春把眉一瞅,脸一变,正色说:"你把我当作何人?床头夜叉非我富春也!且人孰无情,用之于正,惟恐其薄。奚家姐妹我跟他也是甚亲熟的,我也想去看看才好。何况你们虽不是从小姐妹,也是在一块过了几年的,一旦舍去,岂不大家都难分手的。你就先去,我到晚再去。"嫣娘就去了。

到了聊寄斋,引香、拾香并宜人、阿粲接着。进屋坐下。嫣娘说:"姐姐、妹妹就在这里住着,虽不十分如意,也可将就,为何又要回去?"引香不答应,拾香说:"'将就'二字,岂是长策?我们在你家住着,毕竟算个甚么?"嫣娘说:"妹妹之言,我也不敢分辩,只是聚首将近三年,姐姐、妹妹一旦舍我而去,如我浊物,姐姐、妹妹自然觉一日不见此浊物便清亮许多了。只是我与姐妹相处之久,姐姐、妹妹不替我想想,我如何过得?"引香说:"各人顾各人,我不能替你,你也不能替我。"说到这里,他三个就无言对泣,宜人、阿粲想劝也没话可说,只是陪着下泪。过了一时,引香说:"我们这是何必?岂不是把好光阴虚度了?"一句未说完,只看宜人、阿粲抱头大哭,倒是引香、拾香来劝住了他两个。嫣娘说:"你两个这大哭又从哪路而来?"宜人说:"人心不同,相感则一。今日之宜人、阿粲,固无殊于引小姐、拾小姐也!"嫣娘说:"嗳!是我薄命,不能同引姐姐、拾妹妹常在一处看花灯、猜哑谜、踏青送春,倒连累了引姐姐、拾妹妹今日这一回头恼并宜姐粲姐这一回伤心。"正在说着,丫头来说:"奶奶请两位小姐。"嫣娘问说:"做甚么?"丫头说:"是请小姐们到上房用饭,今晚上奶奶因二位小姐回去特特备的,已经着人去请少奶奶去了。"说着引香、拾香起来向嫣娘说:"我也不到贵处去辞行了。"又与宜人、阿粲辞了一辞。嫣娘同宜人、阿粲送到处处的洞门才回来。

嫣娘又到聊寄斋坐下,问宜人说:"你们两个在这里住着,岂不太寂寞了,我叫婳姐来与你们作伴。"阿粲说:"人若不寂寞,就是一个人住着也不寂寞;若是寂寞,就是一百个人住着也是寂寞。这寂寞却不在人之多少。"宜人说:"你回去叫婳姐来也好,只是我这边添一个,他那边不又少一个,不觉着他们一处住惯的,忽然分离了吗?"嫣娘说:"总是在一处,相离也不远。"宜人说:"依我看着,却是'刘郎已恨蓬山远,更隔蓬山一万重'。"嫣娘听着,叹了一口气,带泪而去。

到了明月清风庐,见雁奴及娉婷在那里坐着。见了嫣娘来都站起来,雁奴说:"姑奶奶说了,叫娉姐搬到这里住罢,同我都在那边橱子里。"嫣娘点点头,也不坐下,又出去了。一直到了所所那边。正在走着,忽听一个人说:"我们到底怎么了?"嫣娘听着就停住了脚,又听一个人说:"这只好随他了。"说着又叹了口气。嫣娘听着,在那一块太湖石前边,这石头后边,都是小紫竹子。嫣娘就分开竹子慢慢进去,走到跟前方才蹲下,等了一时却不听动静,又起来转过前面,却不见一人,心里想着:"方才明明一个像娟姐,一个像关姐,说话如何不见了?真真是《西厢》上说的'难道是昨夜梦中来'。只是夜里好作梦。这无将黄昏尚未到夜里,我如何就作起梦来了?"想着就往那正房走,走未几步,忽听一个人背后叫他,说:"天黑了,你怎么一个人来这大地方来?"嫣娘转过脸来一看,却是婳姐。嫣娘说:"我是来作价的。"婳姐说:"请谁?"嫣娘说:"恭请足下。"婳姐说:"这时候又不牵亲,又不上头,请我作甚么?"嫣娘说:"前日有劳,今日踵门拜谢,还请与宜、粲二位作伴。"婳姐说:"这个事正该用着我,我们好惺惺惜惺惺了。"嫣娘说:"姐姐莫忙。"婳姐正色问说:"怎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