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巡抚、巡按,次后两司、各府、各奉差部属官,这遭各边镇总兵、副总兵、参将、游击、都司,这些上礼的怕失上了册,好不用钱。内中有相关的,也收几件,也免得个意思。这些没要紧来送的,用了盘缠使费,帖子不得一个,止讨得一张批回去,却也扫兴。他独自睡醒时自与这干吃酒去了。忙忙一月有余,只理论得一个自己生日,不曾论及朝事。不料边报倏已接至。
  先是奴酋以天启六年八月身死。忠贤便道:“他身死,必竟诸于争立,必竟各为部伍,自相屠杀。”故上年九月曾差下两个喇嘛僧,叫袁巡抚差人伴送他到沈阳,只说袁巡抚去与哈赤上纸作吊,看他虚实,可剿则剿,可招则招。袁巡抚只得差下守备傅以昭等伴送,十月十九才至沈阳。不知李永芳佟养性,已扶立第四子为主,大事已定,止做得一番交际。此处送与绸绫各四疋。彼答貂皮二十、舍利孙皮八、玄狐皮二、人参百斤回报。后边他来答礼,故示可招之意,缓我提防。我这里袁巡抚却是有谋,便一面大修城守,议开屯田。毕竟奴酋按兵不来挑战,却乘隙往袭朝鲜,连破义州、昌州,直抵王京,先杀得他那边要自顾不暇,还敢出兵袭他腹背?随又六王子寇铁山,大王子寇云从岛,又牵住了毛总兵,使不在肘腋来攻。如今方发些兵渡三岔河来。这边了哨守堡的,即便举起烽火,报入锦州、广宁、山海,这边即便塘报入京。
  守锦州的是纪太监,平日自恃有勇,部下兵精,听得这入犯消息,道:“锦州是他攻关要路。”慌得与兵部讨饷讨教,无日没有奏章。不知城郭自袁巡抚修筑后,却也坚固;人心自袁巡抚破虏来,却也镇定;兵士自袁巡抚训策来,都也振作。看看不怕奴酋了,督师、提督、巡抚,又有牌着小堡军民俱收敛入大堡。锦州、宁远附近军民屯牧的,都暂行入城,听其深入。只有锦、宁二城,多与火药,以备施放西洋火炮。两城各增重兵,附近添驻游兵,以逸待劳。那边这些鞑子,曾因广宁之败,知得袁巡抚威名,又晓得两洋铳利害,又不是大队如广宁之寇有十八万人,又知这边已作准备,只来锦、宁两处掠些收不及的牛羊驴马,杀死几个走不动的疲老,烧毁几间草舍,骚扰了几日,却自回兵。锦宁城内也便各处发兵追袭,也得五十余颗首级。
  纪太监题个本道献俘锦州事,便做大捷报闻,叙至六百余人。这些官都随声附和:这边题本道奴锋已挫事,那边道奴锐已挫事,又这边道元臣殚心制胜事,那边道元臣殚心为国事,没一个不归功厂臣。魏忠贤正在里边张张惶惶,这边调兵,那边发饷,那边事已定久了。那几个太监不晓得自己不谙兵势,这等撩乱,倒怪袁巡抚持重镇定,说他坐视怠缓。袁巡抚便也上疏乞终制。这边已有人上本,道袁将狡谋当惩事。魏忠贤便就票旨道:“近日宁锦危急,实赖厂臣调度有方,以致奇功。说得是袁崇焕暮气难鼓,物议滋多,准引疾求去。”此时魏忠贤已议了进爵国公,其余关着兵字的都议荫袭,倒把袁巡抚逐回。其时蒿恼了一个兵部尚书,姓霍名维华。他在里边持公,力陈道:“袁巡抚功在徙薪,倒连官也致仕去了。这一班因人成事的,倒得厚荫。愿将自己的荫让他以鼓边臣之气。”这明明是借自己来愧悟那些人,不知越激了忠贤,反将袁巡抚前次的荫都夺去,逐之回籍,可惜这袁巡抚呵:
    身躬介胄固封疆,山斗威名播白狼。
    苦战阵云消羽扇,奇谋边月唱沙囊。
    帐罗死士金应尽,内有权奸志怎偿。
    一黜已甘酬不职,愧无余策赎榆桑。
  有功如袁抚的反行逐去,他这边一个魏良卿不过一个牧豕奴,今日肃宁伯,明日进封侯,却又借他人血战之功,进封宁国公,准与世袭。一面请公爵的禄米,却传旨道:“自有辽事以来,厂臣毁家抒国,士饱其粟,马饱其刍,禄米例宜从优,岁支禄米二千五百石。”又因请田土,传旨道:“积著塞垣。劳推堂构,所择宁国公庄田一千顷,并前七千顷,后三百顷,共二千顷,俱着各州县起解转给。”又因请第宅,传旨:“厂臣内管殿庭,外靖边塞,奇勋种种。爵为上公,第宅宜优。除给过一万九千两外,再给三万五千二百八十五两七分,以示优礼元臣至意。”不知这个国公之爵,是酬勋笃底的部位,我朝也没多几个。中山黔宁之辅我太祖,张英国、朱成国之佐我成祖,何等血战功勋,才得开国。其他六王之中,如常怀远、邓定远、汤灵壁,止得侯封。运筹帷幄之刘诚意,终于伯爵。一阉奴犹子乃得麟玉,今日陪伯班明日与侯伍,终缨九曲之缨俨然国公,岂不令世胄愤杀?就中却又把自己私人,并崔呈秀汲引的,俱借□□□,或公卿署司事,即超任侍郎,止于郎官。亦借功升卿贰,不半载俱令二品握权。这也是太监生性,只抱得个自喜的孩儿,只是别人的富贵,却又要去害他,别人的亲戚,却又要去锄他。即如一中宫母后之尊,不得庇其父,直弄得他几乎刑辱及身,讨得罢职回去,也便千欢万喜。你道是如何权要:
    须知富贵是搏沙,却笑奸雄据一家。
    今日肃宁城外望,一庭芳草绿鸣蛙。
  毕竟忠贤因甚事端谋害戚畹,仔细缘由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