夺物精打精,只留布褂裤一片。
  此身流落官驿中,日日帮人来扯牵。
  三食粥饭不周全,五夜遮身破草垫。
  如今自悔念头差,望求公子行方便。
  残羹剩饭舍碗吃,锅块馒头并冷面。
  破衣破帽并破鞋,救我残生存一线。
  保佑公子与夫人,早养儿孙入翰院。
  我因搬弄事和非,这才叫做活世现。
  如今细细已供明,恳求放我登彼岸。
  毛小姐听完笑道:“原来你是轻嘴薄舌,短见无行之人。论理不该看你,但你今能改悔自陈,实情可怜。你今不必上岸去扯纤了。”因唤过家人吩咐道:“这个人既说得苦苦恼恼,我今是便路,可带他到湖广,放他回去吧。”宁无知听见,再三拜谢起来。家人将他关在头舱道:“公子吩咐,不许你在外探望,饮食自有人送来。”宁无知便钻入船头,忙将船板盖好。此时幸小姐同着秋萼,俱在后舱细细听明,等毛小姐一进来,便相见大笑道:“好个公子,这件公事却审得明白。”毛小姐笑道:“不是我会审,还亏他老实,细细供明。看起来我竟是他外甥媳妇,他竟是我的舅公。后来晓得,倒不好意思。”秋萼道:“这也是他天报,方出我家小姐的恶气。”毛小姐道:“只不知你家的小姐后事如何?可是这样爱富嫌贫?”幸小姐道:“我妹子知书识字,才智过人,决从父命。妳明日相见,自然晓得。但我今见他身上寒冷。秋萼,妳寻件衣服与他。”秋萼忙取了几件旧绵衣被褥,叫家人拿去。宁无知闷在船头,正暖气烘烘,恬然睡觉。今见赏他衣服被褥,一发欢喜。正是:
  恶人虽说是天磨,毕竟天心爱处多。
  不是一切折磨尽,如何改悔到心窝。
  自此一路雇夫,连夜用力。不一日已到了湖广地方,离家不远。幸小姐甚是欢喜。
  却说廉清,在船日久,今见入了境中,恐怕邻近官员知觉,未免又要耽搁,便吩咐跟随道:“老爷我思家念切,若惊动了地方官,又费一番工夫。老爷我起早先回,你们后来吧。”廉清遂带了数个家人,竟从旱路而走。廉清在马上暗想道:“我这番荣归,若论起来,我当初贫贱,自小亏岳父收留,教我成名。又将小姐许我,这识见知己之恩,真千古所未见,只宜先去拜谢他才是。但我如今是钦赐养亲完娶,是亲在前,而娶在后,又岂可违旨先及私事。还是先到家去是正理。见过父母,然后拜见岳父母,则伦理俱尽矣。”廉清定了主意,遂在马上加鞭,一路而行。行了两日早到鸿渐村不远,遂先着人通报,自己慢慢而来,早望见家中气象与往日大不相同。原来俱是幸夫人着人盖造齐整。那家人到家见了廉小村,跪禀道:“状元爷荣归,就在后面到了,特差小人先来报知。”廉小村听了大喜,忙问道:“状元爷几时到幸府的?”家人道:“幸府还未曾去。”廉小村听了,着惊道:“怎么不先到幸府去?”家人道:“状元爷说是奉旨养亲,故先回家来拜见老太爷。”廉小村着急道:“你快去对状元爷说,我问他这官是哪里学出来的?快快不要做此没人心背情理之事,惹人谈论。若是先来家见我,我也决不见他。”家人听了连忙跑回,拦着廉清的马头,将廉小村言语细细禀上。廉清勒马思忖道:“这实是我父亲的厚道,但我欲至此,再奉父命而往,就不为背旨了。”便勒回马,竟往幽兰里来,也先着人去报知。幸尚书与夫人听了,一时惊慌无措。不一会家人又来报道:“廉状元已进村了。”幸尚书只得先叫儿子幸天宠出门迎接。廉清在马上,远远看见舅子立在门前街上接他,便慌忙下马,疾趋走到,用手搀着幸天宠道:“有劳大舅出迎,得罪,得罪!”二人携手,遂同走入门来。只因这一来,有分教:
  多情推去,有情寻来。
  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





第十五回 苦在心头没奈何庭前讲理 喜从天降有商量闺内调情


  词云:
  相逢只合笑颜舒,苦杀巢空心咽茹。欲诉又非宜,腾挪且措辞。得效于飞友,怎肯教他后。久已弄情缘,红丝暗里牵。
  右调《菩萨蛮》
  话说幸尚书与夫人,忽听廉清奉旨养亲完娶,将已到门,吃惊不小,便十分着急,只得叫儿子出来迎接。夫妻在内,只跌足叹气,幸天宠将廉清迎入厅中,欢与廉清相见。廉清道:“俟小弟拜见过岳父母二大人,方与尊舅行礼。”说罢,随着人入内相请,便一直进来,请幸尚书与夫人出去拜见。
  幸尚书与夫人只你推我,我推你,推到没奈何的田地,幸尚书只得走出厅来。廉清已使人将两张大椅子摆在中间,铺下红毡,只等丈人、丈母出来就拜。今见幸尚书独自走出,便又着人去请夫人,却满面堆笑,躬身恭请幸尚书上坐。幸尚书只得走下一步,扶着廉清说道:“请问状元此来,是奉朝廷赐归?还是状元自己私归?”廉清道:“小婿蒙圣上矜怜,赐归养亲完娶。又蒙钦赐聘礼,故星夜前来拜见岳父、岳母二位大人,并求择日,使小婿与令媛昭华小姐成就百年之好。请岳父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