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与老爷对坐,且有斋供?此是亘古奇闻,生平善事。太尹又把疏簿细看,便道:“昨日有人送我四幅西湖小景,敢烦大师一提?”济公听见题画,意兴却勃勃。左右送画来,一一将叉撑起,一面小厮们把笔墨打点端正。济公把笔一拱道:“贫僧放肆涂鸦,语句粗疏。愿大人莫责。”说毕,就把四幅画上墨渖淋漓,疾如风雨,果然题得奇绝。
  其一:
  满岸桃花红锦英,夹堤杨柳绿丝轻。
  遥看白鹭窥鱼处,冲破平湖一点青。
  其二:
  五月西湖凉似秋,新荷吐蕊结香浮。
  莲花瓣里人何在?有句问花花点头。
  其三:
  几度西湖独上船,篙师识我不论钱。
  一群飞雁破幽寂,正是山横落照边。
  其四:
  今日天光已破悭,飞来残雪压雕栏。
  算来不用一钱买,输与山僧闲往还。
  济公写毕,太尹称赞妙绝,誉不容口,知道济公文才果是无双。还要试他道行,不知其性灵知觉果有透悟处否?太尹又问济公道:“大师你曾知过去未来事否?”济公道:“贫僧只记得过去事,怎知道未来事。若世人知道未来事,四十年前不写那两句歪诗,如今也不与和尚做冤家了。”太尹道:“那两句歪诗?说我知道。”济公取一条闲纸,上写着“见客头如鳖,逢斋项似鹅。”太尹看见两句,大惊道:“这是我四十年前暖昧之诗,并无一人知觉,今日说着我的心事,所以四十年来物而不化,见了僧人便生嗔恶。我看济公也不过五十馀岁,怎便晓得这两句诗?可见济公是个再来活佛。”即便收了疏簿,要拜济公为师。济公道:“我是放废堕落僧家,怎好为师?若太尹不弃贫僧迂拙,常常过来请教,结一个方外之交便了。”太尹喜诺,即将济公供养府内。
  次日,将疏簿向僚友中遍为传写,霎时间便有数千将万布施,顷刻聚凑,交付常住,德辉长老大生欢喜。即便鸠工,先把头门、二殿、廊房、寮舍造得丛集。一面开堂说法,一面接众斋僧。不半年间,也就把净慈寺旧日规模,十有其五,只是大殿未成。济公一日想道:“外边官僚俱也化到,只有内宦官眷,未曾施舍,却没有个头路。”
  一日,坐在寮舍之下,德辉长老同了许多各山和尚闲话,说起道:“本山工程若不是济公半年辛苦,怎得就便落成?只是大殿未成,仍为缺陷。”众长老道:“济公何不再出山去一募?倘有机缘,便成圆满。”济公偶然听得此话,即便走到面前道:“难哩,难哩。有心去化,十年也不得成;无意凑巧,三月便可成就。”众长老道:“济口又来夸口,却不令人哆笑,这句话头着实悬虚。”济公道:“实非悬虚,日后自见。”大家即便走散,不作正经。
  一日,济公携了疏簿进城,偶然从鼓楼前走到白马庙前。只见一画店门首挂着一幅和尚小影,济公立着闲看。里边走出人来,一手就把济公衣服扯定:“呀,师太!我日日想你,你今日如何到在我门首立着,不进我家里来?”济公道:“我认得你家是谁?”那人道:“我家姓杜,我叫杜二,你是我的恩人。”济公道:“穷和尚有甚恩到你?”那人道:“我家前年欠了官粮,父亲与我同在缧绁,亏得师太从张参随家布施得一对青布,两挂青蚨,路上撞着,左手接来,右手就舍与我们完官解救,仓卒间不曾问得师太名号。我父亲会写真的,至今画了个形像,悬挂门首,焚香点烛,不意今日却好撞着。”济公道:“我已忘了,不知影响,今日相会说起,彼此欢喜,也是往缘。”即要别去,杜二抵死不放。一面整茶备饭,一面除下影像,就要济公自题几句留在家中供养。济公又把像仔细看了一回,举笔题道:
  面黄似腊,骨瘦如柴。逢人讨好,想不起来。这个模样,只好投斋,也有些儿诧异,说禅不用安排。
  杜二官道:“我要你赞几句好的,若是这样两句,不是赞语,却是济公自家数落自家一场,成甚好处?还要求你另赞几句。”济公道:“说得好了,却又不像我自己的影子了。也罢,我另写几句,比着前边不同便了。”又赞曰:
  远看不是,近看不像,费尽许多工夫,画出这般模样。眉如扫帚,一张大口,不会非言,只会吃酒。看看白头,常常赤脚,有色无心,有染无着。醉眠不管江海波,浑身褴褛害风魔。桃花柳叶无心恋,月白风清笑与歌。倒骑驴子归天岭,钓月耕云自琢磨。
  题罢,觉得鼻头边一阵酒气,回头看见对门一座酒店,济公连把鼻子对着酒店,嗅了两嗅,看了两眼。那人就道:“师太想是用酒的。”摆下菜碟,几碗素菜,就拿一壶酒来,放在桌上。济公并不告辞,也不是当日间见了酒便馋口要吃的光景。此中却也有个缘故,只因梦中查的酒肉缘,止得二千五百贯,前日写疏簿时,又吃了许多,所以到了净寺,出来化缘,竟不敢想起吃酒。今日偶然遇着画士,鼻头边又香起来,不觉又有此兴。那画士却也知趣,就添上几碗荤菜,更觉畅快,便也吃得憨憨的走出门去,也不要人搀扶,一直胡闯将去,不知这日走到何处住脚。正是:
  逢缘不论南和北,化着便成东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