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我的眼睛是不会好了,医治也医治到极点了,然而总无效验。若要再见天日,恐怕只有下世呢。
  ”
  说罢,连连叹气。接着,又说道:“我生平自问并无过失,不知道老天何以要使我受罪如此?自从近十年来,先遭水患,家产损失,前室又去世了。现在我又变成废人,不能工作,所靠者谁?家运之坏,坏到如此,老兄代我想想,这种情形如何过得去吗?”秦老忙宽慰他道:“老哥,不要焦急。我想你的眼睛或者一时之病,倘能遇着名医,未始无重明之望,且再宽心养养吧。至于你的家计,好在两位世兄都渐渐大起来了,就可以接的手,你何必忧愁呢!”瞽叟听了,连忙摇摇头,说道:“不要说起,不要说起。我的大小儿呢,本来是愚笨不过的人,现在我失明了,田里的事情,叫他去做做,倒也不要去管他。
  第二个小儿舜,生得还有点聪明,相貌亦还好,我从前是很希望他的。不料现在变坏了,常常给我生气,我不知道训责过他几次,总不肯改好。现在我眼睛瞎了,不能管他,据说,益发顽疲、懒惰了,我还有什么希望呢?”秦老道:“老哥不要性急,究竟年纪还小,还不到成童之年呢。小弟有一个愚见,孩子年纪虽小,书总不可不读。读了书之后,自然能够明白一切道理。现在大世兄已经十五岁,要替老哥帮忙,那是不能再读书了。二世兄正在就傅入学之年,老哥何不给他读读书呢。有个师长教训指导,那么种种规矩礼节,亦可以知道了。”瞽叟道:“老兄之言极是。不过我患目疾多年,外间从来未出去,一切情形,都不清楚,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好的师傅?”秦老道:“前村中新近来了一位务成先生,设帐授徒。小儿不虚,就在那里从他读书。小弟亦常去谈谈。那个人学问道德,真是旷世寡俦,教授法之好,那更不必说了。前村路并不远,我看二世兄何妨去读读呢?”瞽叟忙道:“好极,好极,现在请老兄先去介绍,待与拙荆商量过后,就遣他入学,如何?”秦老连声道:“可以,可以。”于是又谈了些闲天,然后告辞而去。
  次日,秦老就到务成先生处去介绍,那先生道:“虞□家的情形鄙人很知道,恐怕今天如此说,明天不见得肯来。”秦老道:’“先生何以知之?”务成先生道:“鄙人以理想起来,当然如此。”秦老道:“昨日虞叟亲自答应,并且托我来订定的,何至于失信?”务成先生道:“足下不信,且将入学的日子送去,看他如何?”秦老听说,便立刻起身,再来访誓叟。
  哪知瞽叟果然已经变卦了,说道:“承你老兄厚意,给二小儿设法读书,固是感激的。但是自从我病目之后,医药等费不知道用去多少。现在我又变成废人,不能工作,家计日用,尚且艰难,哪有闲财再供给他们读书呢?”秦老听了,知道他纯系假话,连忙解释道:“束修之敬,不过是个礼节,丰俭本属不拘。师长之尊,以道自重。既已答应录为弟子,难道为了区区束修,反有争多嫌少之理?老哥,你不拘多少,随便凑些吧。”瞽叟道:“不瞒老兄说,我昨夜盘算过,委实一点筹措不出,所以只好暂时从缓再说。不然,儿子的读书大事,我岂有不尽力呢?”秦老听了,不免生起气来,说道:“务成先生那边,我已经去说过了。先生道德极高,而且乐育为怀,对于束修多少有无,决不计较。我看明朝二世兄不妨先同我去,拜师受业。至于束修,慢慢再说,老哥以为如何?”
  瞽叟听了,沉吟了半晌,才说道:“我看不对。束修以上,是从师的礼节。第一日从师,就废去礼节,那么怎样说得去呢?
  况且师长是教弟子要有礼节的,假使弟子失了礼节,师长还要收他,那么这个师长亦未见得是良师了。”秦老听他说这种蛮话,更加生气,便说道:“我与老哥多年邻居,有通财之义。
  既然如此,世兄的束修,暂时由我代备,你看总使得了。”瞽叟又沉吟了一晌,说道:“我向来不轻受人之惠,为了小儿读书,倒反使你老兄代垫束修,我心何以能安?老兄厚意,谢谢,谢谢。”秦老道:“这有什么要紧,是我愿意代垫,并非老哥硬要我代垫,将来可以还我。世兄如其发迹之后,就使再加些利息还我,我亦可以收,有什么于心不安呢?”瞽叟道:“我总觉于心不安。我岂不要我的儿子读书上进,不过此刻,暂时还不能读书,别有道理,请我兄不要再说了。”
  秦老这时直气得三尸暴跳,暗想:“你如此确守阃令吗!
  ”然而无可如何,正要起身,回头一看,只见舜立在旁边,那种瑟缩战兢的样子,实在可怜,又动了矜悯之心。忽然想到一个计策,于是再坐下,和瞽叟说道:“你老哥这种气节,非礼不动,一介不取,真是可敬得很。不过我为老哥想想,情况既然如此艰难,那么二世兄虽然不能读书,就是在家坐食,亦非所宜。我今岁养了一头牛,本来是我小儿不虚在那里放的。如今小儿进了学塾,没有人放。我想,可否请二世兄代我看放,我家里虽然穷,但是一日三餐是不缺的。逢时逢节,再送些酬劳,不知道老哥肯不肯?这是自食其力,与受人之惠不同,又可以减轻家中负担,老哥你再想想看吧。”
  瞽叟听了这话,又沉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