止云收。一轮红日从西方山巅吐出,照得那荒社之中四壁通明。舜坐在一块大石之上,刚要起立,忽觉股旁有物蠕蠕而动。俯首看时,原来是一条蛇。细颈大头,色如绶纹,纹的中间有结鬣,鼻上有针,长约七尺余。正不认识它是什么蛇,有一个后人见了,大嚷道:“不好不好!这是蝮蛇。毒极毒极的!”正说时,那蝮蛇已蜿蜒曲折,径向后面去了。大司农忙问舜道:“仲华,没有受伤吗?”舜道:“没有。”大司农道:“蝮蛇这项东西牙中最毒,遇到百物就去咬它,并非求食,无非为发泄它的毒气,每到发情,其毒尤甚。
  无可发泄,则螫啮草木以泄其气。草木被它所螯啮,无不枯死。
  现在径过仲华身畔,且傍着肌肤,竟不被噬,真是吉人天相了!
  ”舜道:“这亦是偶然之事而已。”当下众人乘天色未晚,急急趱行。哪知越过一岭,又是一片森林。舜道:“时已不早,森林难行,我们就在此过夜吧。”于是大家支起行帐,过了一夜。
  次日,穿过森林,已到大陆泽畔。恰好有三五只船泊在那边。众人大喜,忙恳其揽载,渡到对岸。那舟子等答应了。上船以后,大司农问那舟子:“此地何名?”那舟子道:“此地山上山下尽是森林。就叫他做大麓。”大司农听了,记在心里。
  这时舟向南行,但见前面隐隐一条长堤,却有无数缺口。
  那波浪就从缺口之中滚滚不绝。众人知道,就是鲧所筑这堤了。
  那舟子一路摇,一路说道:“从前崇伯初来筑堤的时候,水患竟渐渐地止了。后来堤外的海水渐高,堤身亦自会逐渐而升高。
  大家都说崇伯是有神力的,歌颂他到不得了!不想前月,堤身崩缺了几处,那海水一涌而入,大陆泽顿深二十多丈。沿泽人民房屋尽行冲没。听见说死的总有两三万人,这真是浩劫呢!
  ”大司农道:“堤坏的原因,你们知道吗?”那舟子道:“有人说:堤筑得太高了:有人说:地下有大鳌鱼,翻身起来,地都动了。所以前年雷泽北面的地方隐落了许多。这次祟伯筑的堤又塌了。”大司农听了,知道他所说的是神话,亦不再问。
  当下就往堤的缺口旁边各处视察了一会,仍旧渡到大陆泽的西北岸,重犒舟子。
  再由陆路归来太原。大司农和舜入朝复命,将考察的情形说了一遍。帝尧道:“照这情形看来,这次事变,虽则不尽是鲧之过,但是鲧亦不能逃其责。朕当降旨严责之。”舜道:“崇伯鲧专喜筑堤障水。太原北部吕梁山一带,直至盂门山,听说已筑到九仞高了。将来溃决起来,其祸之烈,一定不下于这次大陆泽的惨酷!请帝即速饬其设法防范,免得涂炭生灵,而且危及帝都。”帝尧听了,极以为然。当下即饬人前去,诰诫申饬。
  次日,帝尧又召见大司农、大司徒二人,告诉他说要禅位于舜,二人都极赞成。大司农并将这次在大麓虎狼不搏、蝮蛇不螫及烈风雷雨不迷的情形说了一遍。帝尧道:“那么更可见了,不是天神呵护,就是诚感万物。镇定坚固的精神,更不必说了。”大司徒道:“那年伊献献图,说舜草可以止洪水。虽则像个有神经病人的说话,但是果有神经病,亦不应荒诞至此。
  或者上天特遣明示,就指虞舜而言,亦未可知。”帝尧一想,颇以为然。
  过了两日,朝会之时,帝尧向舜说道:“舜,汝走过来!
  朕和汝说:汝从结婚以来,已有三年。朕从前问汝之事,考汝之言,到现在一一都有效验。朕看起来,天的历数在尔身上。
  尔可以担任这个帝位。但是据朕的见解,还有两句话吩咐汝:世界上最难做到的,是一个‘中’字;而最要紧的,亦是一个‘中’字。不偏不倚,无过无不及,才叫作‘中’。‘中’字是极活动的,一个地方,有一个地方之‘中’;一个时候,有一个时候之‘中’;一项事件,有一项事件之‘中’。差之以毫厘,谬之于千里,所以汝总要紧紧的执住这个‘中’字。假使一有谬误,四海必至困穷,天禄亦因此而永终了。这是朕七十载以来的经验,所兢兢自守的。汝务须注意!”
  舜听了,惶恐之至!再拜稽首辞道:“帝的训言,非常不错!但是臣才德薄弱,万万不能胜此大任!还望帝另行选择有德之士而禅之,实为幸甚!”帝尧道:“朕自即位以来,就抱定一个求贤者而传授的心思。但是七十载以来,想让给他的,他不肯受。而在朝的贤人无过于汝。虽则担任天下大政是极苦的事情,但是汝年富力强,应该为天下百姓牺牲。汝其勿再辞!
  ”舜听了,仍旧是谦让,不肯答应。
  后来大司农等进议道:“臣等细察虞舜固让之心,当然是个谦德。但是或许因帝在位,不肯颠倒君臣名义,所以不肯受。
  依臣等愚见,可否勿言禅位之事,且暂作为摄政。那么帝仍在大位,于君臣名义既不至颠倒混淆;于帝的颐养休息亦不相妨碍。岂不是两便吗?”帝尧想了一想,说道:“这倒亦是一个办法,就如此吧。”舜还要再辞,帝尧君臣一定不许,舜只得答应。
  本来帝尧之意禅代于舜,是要筑坛设座,举行一种授受大典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