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寿?”那老教师道:“虚度三十二岁,不中用了,眼见得望天的日子少,入地的日子多了。”说着,顿然愁容满面,将头渐低下去,想来又在那里思虑什么了。
  文命听到他只有三十二岁,不禁诧异之极了。仔细一看,就明白了他的原故,也很觉他们可怜,于是乎就问他道:“贵国人夜间的睡眠,大约须多少时间?”那老教师正在深虑的时候,忽然听见文命的话,打断了思路,但是没有听清楚,再问一句。文命重复说一句,他才答道:“无事之时,大约睡一个时辰,有事之时,我们总是通宵不睡的。”
  文命道:“那么日间倦吗?”那老教师道:“倦呀。但是上床去睡,却总是睡不熟,至多一合眼而已。”文命道:“人的睡眠,是休息日间的疲劳,依某所闻,一个人每夜至少须睡四个时辰,方才可以将日间的疲劳恢复。现在贵国的人睡眠时间如此之少,恐怕于卫生方面不甚相宜。身体的容易衰老,或者原因在此,不尽是禀赋薄的原故吧。”
  那老教师听了,似乎大有感动,便说道:“某于此层,亦常常虑到,不过上床之后,越虑他睡不熟,他却越睡不熟,这种情形,在幼年是没有的,到了二十岁左右,就来了,到了三十岁左右更厉害了,不知何故?”
  文命道:“某有一句直言奉告,请老兄不要生气。睡眠不足,就是思虑过度的原故,思虑过度,则扰动肝阳,心神不能安宁,如何能睡得熟呢?既然睡不熟,则心神体力都没有休息修补的机会,日日如此,年年如此,人的身体就使是金石做成,也容易磨蚀,何况是个血肉之躯呢?敝处请求养生的人,有几句话,叫作‘毋劳尔形,毋摇尔精,毋使尔思虑营营,乃可以长生’,这几句话是很不错的。我们做人,为个人生计问题,为社会服务问题,为国家宣力问题,原不能都是绝智弃学,游心于玄默,学那个修练之士的举动,但是却不可不有一个节制。
  依某看起来,大约独坐之时,凭虚幻想空中楼阁,忽而富贵,忽而贫贱,忽而得意欢欣,忽而失意悲戚。这种叫作幻妄的思虑,是万万不可有的。第二是贪得的思虑。人生世上,生计固不能不维持,但是何必孜孜营求,力求满足?广厦万间,所居不过容膝,食前方丈,所食不过适口。千思百虑,多益求多,何苦来?第三是痴情的思虑。终日营营于声色货利之中,固是可笑,就是为子孙后嗣计,亦是痴情。我只要尽我做父母之道,善教善养就是了。儿孙自有儿孙福,他们的生计一切,我代他去思虑做什么?第四是怯弱的思虑。忧病忧死,忧危难,忧失意,忧受人之愚弄,举步荆棘,跼地蹐天,五日不在愁闷之中,无处不是畏惧之地,这是最犯不着的。圣人之道,尽其在我。
  天寿不贰,修身以俟之,一切意外之变,思虑他做什么?而且果有意外之变,亦决不是穷思极虑所能虑得到的,枉费心思何苦来!以上几种思虑,可说都是无谓之思虑。至于处事接物,却不可不有缜密深远的思虑。但是亦不可过多,多则疑,疑则无所适从。而且畏惧的心思,就由此而起,弄到后来,事情反而不成,亦是有的。区区愚见,老兄以为何如?”
  那老教师听了,似乎有点佩服,便问道:“据先生所说,亦极有道理。但是我们无事之时,要常作有事之想,这个习惯自小早已养成,所以有时候要想断绝那思虑,那思虑总是重重而起,真是苦不胜言。请教先生,有什么方法可以去断绝它呢?
  ”
  文命道:“人手之初,可用数鼻息的方法。先静坐下了,调起鼻息来,或者数鼻息之出,或者数鼻息之入,从一二三四数起,数到几百几千。久而久之,自能神明湛然,百虑不干,这个是最便之法。从前敝处有一位大贤,教人看鼻端之法,就是从调息的入门。他有几句韵语,某可以写出来,请老兄看看。
  说罢,见生徒案上有笔牍,就取来写道:鼻端有白,我其观之。一阖一辟,容与猗移。静极而嘘,如春沼鱼。动已而吸,如百虫蛰。氤氲变化,其妙无穷。谁其尸之?不宰之功。云卧天行,非余敢议。守一处和,千二百岁。
  写完,递与那老教师道:“这是调息之方法,老兄倘能照此行去,夜间必能安睡,精神必能焕发,寿命必能长久,还望普劝贵国之人共行此法,使大家日即康强,同登寿域,某之望也。”那老教师看了,又思虑了好一会,再问:“照这个调息的方法,一定有效吗?”文命道:“请老兄不必疑虑,一定有效。敝处还有一位大贤,做了一篇《养生颂》,极言调息的功用,某一并写出来,给老兄做参考吧。”说着,取了笔牍,又继续写道。
  已饥方食,未饱先止。散步逍遥,务令腹空。当腹空时,即便入室。不拘昼夜,坐卧自便。惟在摄身,使如木偶。常自念言,我今此身,若少动摇,如毫发许,便堕牢狱,如酷吏法,如大帅令,事在必行,有死无犯。又用古语,及圣人语,视鼻端白,数出入息,绵绵若存。用之不勤,数至数百。此心寂然,此身兀然,与虚空等,不烦禁止,自然不动。数至数千,或不能数,则有一法,强名曰随,与息俱出,复与俱入,随之不已。
  一旦自往,不出不入。忽觉此息,从毛窍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