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伯曰:“谁可往说秦公者?”
  叔詹对曰:“佚之狐可。”
  郑伯命佚之狐。狐对曰:“臣不堪也,臣愿举一人以自代,此人乃口悬河汉,舌摇山岳之士,但其老不见用,主公若加其官爵,使之往说,不患秦公不听矣。”
  郑伯问:“是何人?”
  狐曰:“考城人也,姓烛名武,年过七十,事郑国为圉正,三世不迁官,乞主公加礼而遣之。”
  郑伯遂召烛武入朝,见其须眉尽白,伛偻其身,蹒跚其步,左右无不含笑。
  烛武拜见了郑伯,奏曰:“主公召老臣何事?”
  郑伯曰:“佚之狐言子舌辩过人,欲烦子说退秦师,寡人将与子共国。”
  烛武再拜辞曰:“臣学疏才拙,当少壮时尚不能建立尺寸之功,况今老耄,筋力既竭,语言发喘,安能犯颜进说,动千乘之听乎?”
  郑伯曰:“子事郑三世,老不见用,孤之过也,今封子为亚卿,强为寡人一行。”
  佚之狐在旁赞言曰:“大丈夫老不遇时,委之于命,今君知先生而用之,先生不可再辞。”
  烛乃受命而出,时二国围城甚急,烛武知秦东晋西,各不相照,是夜命壮士以绳索缒下东门,径奔秦寨,将士把持,不容入见,武从营外放声大哭。
  营吏擒来禀见穆公,穆公问:“是谁人?”
  武曰:“老臣乃郑之大夫烛武是也。”
  穆公曰:“所哭何事?”
  武曰:“哭郑之将亡耳!”
  穆公曰:“郑亡。汝安得在吾寨外号哭?”
  武曰:“老臣哭郑,兼亦哭秦。郑亡不足惜,独可惜者秦耳!”
  穆公大怒。叱曰:“吾国有何可惜?言不合理,即当斩首!”
  武面无惧色,叠着两个指头,指东画西,说出一段利害来。正是:
  
  说时石汉皆开眼,道破泥人也点头。
  红日朝升能夜出,黄河东逝可西流。 烛武曰:“秦晋合兵临郑,郑之亡,不待言矣。若亡郑而有益于秦,老臣又何敢言?不惟无益,又且有损,君何为劳师费财,以供他人之役乎?”
  穆公曰:“汝言无益有损,何说也?”
  烛武曰:“郑在晋之东界,秦在晋之西界,东西相距,千里之遥,秦东隔于晋,南隔于周,能越周、晋而有郑乎?郑虽亡,尺土皆晋之有,于秦何与?夫秦、晋两国,毗邻并立,势不相下,晋益强,则秦益弱矣。为人兼地,以自弱其国,智者计不出此,且晋惠公曾以河外五城许君,既入而旋背之,君所知也。君之施于晋者,累世矣,曾见晋有分毫之报于君乎?晋侯自复国以来,增兵设将,日务兼并为强,今日拓地于东,既亡郑矣,异日必思拓地于西,患且及秦。君不闻虞、虢之事乎?假虞君以灭虢,旋反戈而中虞,虞公不智,助晋自灭,可不鉴哉?君之施晋,既不足恃,晋之用秦,又不可测,以君之贤智,而甘堕晋之术中,此臣所谓‘无益而有损’,所以痛哭者此也!”
  穆公静听良久,耸然动色,频频点首曰:“大夫之言是也!”
  百里奚进曰:“烛武辩士,欲离吾两国之好,君不可听之。”
  烛武曰:“君若肯宽目下之围,定立盟誓,弃楚降秦。君如有东方之事,行李往来,取给于郑,犹君外府也。”
  穆公大悦,遂与烛武歃血为誓,反使杞子、逢孙、杨孙三将留卒二千人助郑戍守,不告于晋,密地班师而去。早有探骑报入晋营,文公大怒,狐偃在旁,请追击秦师,不知文公从否?且看下回分解。
  
  
  
  
  第四十四回 叔詹据鼎抗晋侯 弦高假命犒秦军
  
  
  
  话说秦穆公私与郑盟,背晋退兵,晋文公大怒,狐偃进曰:“秦虽去不远,臣请率偏师追击之。军有归心,必无斗志,可一战而胜也;既胜秦,郑必丧胆,将不攻自下矣。”
  文公曰:“不可。寡人昔赖其力,以抚有社稷。若非秦君,寡人何能及此?以子玉之无礼于寡人,寡人犹避之三舍,以报其施,况婚姻乎?且无秦何患不能围郑。”乃分兵一半,营于函陵,攻围如故。
  郑伯谓烛武曰:“秦兵之退,子之力也,晋兵未退,如之奈何?”
  烛武对曰:“闻公子兰有宠于晋侯,若使人迎公子兰归国,以请成于晋,晋必从矣。”
  郑伯曰:“此非老大夫,亦不堪使也。”
  石申父曰:“武劳矣,臣愿代一行。”乃携重宝出城,直叩晋营求见。
  文公命之入,石申父再拜,将重宝上献,致郑伯之命曰:“寡君以密迩荆蛮,不敢显绝,然实不敢离君侯之宇下也。君侯赫然震怒,寡君知罪矣,不腆世藏,愿效贽于左右。寡君有弟兰,获侍左右,今愿因兰以乞君侯之怜。君侯使兰监郑之国,当朝夕在庭,其敢有二心?”
  文公曰:“汝离我于秦,明欺我不能独下郑也。今又来求成,莫非缓兵之计,欲俟楚救耶?若欲我退兵,必依我二事方可。”
  石申父曰:“请君侯命之。”
  文公曰:“必迎立公子兰为世子,且献谋臣叔詹出来,方表汝诚心也。”